03。
尽管他知道Rider不会在那里。
那位名为亚历山大·伊斯坎达尔的英灵不会在世界的任何角落。
这是一场没有开始就已经可以预见到结束的旅程。韦伯·维尔维特坐在紧挨著飞机舷窗的位置,没有缘由地觉得有些紧张。他记起很多年前的自己,手里捧著从阿契波尔特那里“借”的圣遗物,像是预见不到未来的残忍,义无反顾地奔向未知的战场。那时候的韦伯根本没有考虑过将要召唤出来的Servant是不是最厉害,或者是自己会不会在中途丧命,他只是单纯地沉浸在要被所有人认可的梦想里,决定清晰又犹豫。
臣子和王的相遇自始至终都是巧合。
原定召唤出Rider的理应是阿契波尔特家族的肯尼斯阁下,可是他持有的圣遗物却偏偏被三流的魔术师小子偷走,而且更要命的是,Rider和那家伙的关系还出乎意料地好。这对不管是从脑力还是战力来看,总有一方要拖另一方的后腿的组合,性格和体型都是两个极端,居然能一路相互扶持、误打误撞地走到那场战争的末尾。
虽然他们最终没能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不过考虑到最后的对手是卫宫切嗣和言峰绮礼,败北的结果看起来也就不是那么可耻。Rider赌上所有王者的骄傲和尊严与Archer一战,以放弃自己未完的梦境为代价,换取韦伯日后长久平静的未来。
韦伯·维尔维特试图用十年的时光来忘却那段带刺的过去。他在从冬木市刚回到伦敦的那些天里夜不成寐,一闭眼就会不可抑止地想起那个挺拔伟岸的身影,想起极东之地的海,想起高高在上的王注视著远方的时候,眼神里的虚空和宁静。王的视线尽处才是真正的无尽之海,宽阔辽远,足够溺死臣子所有残存的理智。韦伯试过对自己使用催眠,甚至还命令弗拉特趁著自己没有防备的时候下过强烈的精神暗示。
可是他忘不掉。
韦伯·维尔维特忘不掉关于Rider的哪怕是一分一毫。
他记得和Rider在路边的那场全无头绪的争吵。路灯接连亮起来,冷色调的灯光像霜一样落在地面。彼时韦伯还在为“召唤出来的Servant太厉害,就算夺得圣杯也是理所当然,自己作为Master不会有丝毫的成就感”之类的念头烦心,自卑作祟的不快达到顶峰,于是对著Rider不讲道理地发火,结果下一秒就被对方摁进怀里。
韦伯突然就很不争气地红了眼眶。他觉得Rider那家伙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击中他的弱点,不管是在Caster的秘密工房目睹了惨象而无法支撑的时候,还是被提著衣领扔到神威车轮上的时候,纵使再不情愿,却总是不可避免地在Rider面前显露出弱小的一面。韦伯知道自己此刻拥有的Servant无比强大,他是要征服世界的王,让所有的生灵都臣服在他的麾下。
而韦伯·维尔维特注定只能成为征服王的万千臣民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夹在那些追随者的脚步间,失去目的地被裹挟著向前。或许,很可能,他此生再也无法得见王的身姿,只有借著流传在市井的传说来描绘王的形象,听著从远方朝见归来的人们讲述的见闻,在过去的泥淖里越陷越深。没有人会相信他也曾经和王并肩作战,也曾经被虚幻的梦想驱使,不畏死亡地决然向前。他会拥有平和的生活,美满的家庭,贤惠优雅的妻子,年老之后儿孙绕膝,没有缺憾地过完属于普通人的一生。但是他从此再不能站在王的身侧。
可是Rider却毫不在意地拍著韦伯的脑袋说,“如果我真像你所说,与一个野心与能力相差无几的Master签订了契约,那我一定会感到相当的无聊吧。但是你的愿望却远远超越了你的能力。像你这种肯去追求遥不可及的荣誉的人,才是我那个时代做人的基本准则。所以正因为如此,和你这个傻小子签订契约,真的是让我感到非常愉快。”
「和你这个傻小子签订契约,真的是让我感到非常愉快。」
从那场战争中全身而退回到伦敦之后,韦伯·维尔维特专程去拜访了当时年岁尚幼、居于阿契波尔特家末席的少女,她才是埃尔梅罗家的正统继承者。她似乎对肯尼斯阁下的落败并不在意,也没有和韦伯计较偷走圣遗物一事的打算。年幼的阿契波尔特家当主有著与年龄不相符的老练和成熟,半眯著眼睛打量别人的样子像是一只精明的黑猫。她注视著韦伯的眼睛,仿佛试图从那双眼睛里读出所有的过往,末了少女收回视线,出声问他。
“现在的你,后悔吗?”
那时候的韦伯还没有从战场的震撼和阴影中恢复,满脑子都还是Rider驾车冲向Archer的背影,因为太过壮烈,反而让人记忆模糊。可他还是下意识地挺起了胸膛,毫不犹豫地回答眼前的少女,“能成为那个人的臣下,是我一生的荣耀。”
“是吗……”少女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声音平静听不出有任何情绪,“你不必急著回答我,不妨把这问题再放两年,看那时候的你是不是还会得出一样的答案。”
埃尔梅罗二世在后来的年岁中常常会回想起这个问题,但是他却不能像当年那样确凿无疑地给出答案。时间的沉淀让敬重变得更加沉重,直到变成椎心泣血的苦痛。他不否认这其中有想念的成分存在,但尚不确定那份想念是否能用一个直白到烂俗的字眼来替代。韦伯·维尔维特和亚历山大·伊斯坎达尔大帝之间的距离不是用简单的时光堆砌就能填平的,不管给出的答案如何,他知道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Rid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