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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No More Drama|骸髑|中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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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度娘
发文之前还是先说几点:
※文较长,请勿插楼
※CP已注明,不适者勿入
※背景完全架空,有原创角色
P.S:楼主懒骨头一枚,考据之类不甚细心,若有BUG,请多包涵【鞠躬


1楼2013-02-20 16:56回复
    “多萝西会带着您去,对了,您的治疗医生也快到了……我想就在今晚之前……”
      “麻烦你了。”名为库洛姆的少女一脸藏不住的疲惫让诺拉无法再说什么,她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又改变了主意,最后只是颌首。
      “那么,最后向您介绍一下这里的仆人。我是诺拉•霍尔,您的仆役长;这是多萝西•李,您的贴身女仆;那是约翰•吉布森,您的厨师。”
      少女点点头。
      尽管知道了三人的名字与身份,但对于目前尴尬气氛的缓解,似乎并无帮助。
      多萝西仍然是一脸受惊过度的模样,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尽管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碍于诺拉太太刚才的喝斥,不得不闭紧嘴巴。
      就在这一片异样的沉默中,少女转身。她似乎对这种怪异的气氛没有任何反应,脸上的表情一直未改变分毫。
      “请带我……到卧室去。”
      诺拉太太瞪了一眼小女仆,后者如梦初醒般跟上少女的步伐,虽然不情不愿,但她不愿在这样的大雨天被赶出去。
    多萝西为库洛姆换了睡裙之后,还踌躇着要不要拿起梳子为她梳理长发,但那神色淡漠的少女只是咳个不停,同时冲她摆摆手手。
      多萝西疑惑地看着主人,但她始终说不出话来,她犹豫了片刻便自动理解成那是差遣她离开的命令随即喜形于色地退出了房间。
      咳嗽稍微缓和了一点,少女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大口,她环视这个房间,看到床对面摆着小巧的书架,上面零零散散地摆放着一些书籍,她看到一部几年前出版的版画集,她多看了两眼因为封面看上去很有趣,还有好几天前的一份《泰晤士报》,以及它那显眼的黑体头条。
      她理了一下长发,爬上床,缩起双脚,把自己藏进被褥里,她将米色的印花床帘几乎完全拉拢,把自己加倍隐蔽了起来。她的呼吸有些沉重,胸口微微起伏。
      她闭上眼在床头上靠了一会儿,发现那并不足以缓解她的倦意,她轻微地咳了几声,把头埋进枕头里。
      床单有些潮意,被窝并不温暖。
      但聊胜于无,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她这样告诉自己。
      >>>
      “在发烧呢……为什么壁炉没有生起来?”恍惚间,库洛姆感觉到有一只微温的手在她额头停留片刻。
      “抱歉,是我们疏忽了。”应该是诺拉太太。
      “还是生起来比较好,”那只手从她的额头离开,少女听到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如果希望她早日康复的话。”
      “库洛姆小姐的病真能康复吗?”多萝西质疑,“肺结核的死亡率不是高的可怕吗?”
      “哦呀,如果好不了的话那我就能一直呆在这里和可爱的您共处了。”
      “您、您在说什么呀,医生……”
      她听见他轻声地笑起来。
      “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每个人最终都会到达。”他淡淡的笑意里藏着一点揶揄的意味,“您不必如此忧心。”
      这就是她的医生吗?
      “诺拉太太。”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温和。
      “医生?”
      “把壁炉生起来吧。”
      听到这里的时候,库洛姆忍不住用手指悄悄分开床幔,入眼的是修长的黑色背影和束起的海蓝色长发。
      她的手指略微一动。
      “……我知道了,阁下。”诺拉太太沉默片刻然后转身叫上多萝西和她一起去找些木炭和火柴来。
      “火柴的话,我这里有。”那个年轻的男人侧过身,脚边放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他穿着黑色的长斗篷,下面是黑色的修身大衣,他的帽子拿在手里,另一只手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火柴,“所以两位女士只要找到木炭就好了。”
      “……谢谢。”诺拉太太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他指尖夹着的火柴盒,顿了一下,然后朝房门走去。
      烛台上的光摇曳不定,那个人站在空旷的房间中央然后微笑起来。


    3楼2013-02-20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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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室内的温度很低,库洛姆从被窝里探出头来,迷迷糊糊地只觉得冷,几分钟之后清醒了一些,才发现似乎是窗户没有关牢,木质窗框被摇的咯吱咯吱响,她忍不住咳嗽几声,揉了一下发胀的太阳穴,然后起身下床。
        走到窗户边上的时候,却忽然舍不得关紧了,因为清晨的空气实在很新鲜,而那种藏匿在水汽里的寒意使她变得更清明。她紧了紧裹在肩头的披肩,然后侧身靠在窗框上,透过十字形的窗框打量这座庄园的布景。
        庄园在一片升腾起的水色雾气里显得有些晦冥,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整个庄子被模糊不清的树影围绕着,庄园的占地面积并不大,除去主宅占去的基地,就只剩下一个小花园和一个不大的湖。
        但由于被一大片树林包围着,位置显得很隐秘,倒是把这里和伦敦城几乎完全划开。
        片刻之后,敲门声响起,她坐回床边,等到咳嗽声平缓一些才开口:“请进。”但令人意外的是,进来的人是诺拉太太。
        中年妇人似乎对这位年轻小姐的早起感到惊讶,但并没有表现的太明显,她道了一声早安之后,踌躇片刻,然后迟疑道:“今天是我来服侍您,因为多萝西说她得了重感冒……”
        说话的时候她小心地观察着主人的脸色,但库洛姆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微微点头:“那么麻烦您了。”
        诺拉看不出她有任何不高兴的神色,事实上,她在来到这里之后似乎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而她之前误解这位小姐个性冷淡也并不是那么回事,这样看来,她只是安静过头,不习惯流露出真实的想法,而从她的言行举止来看,还算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吧。
        对于下人来说,这不失为一桩好事。
        至少意味着,这位小姐并不难相处。
        洗漱过后,诺拉太太给库洛姆换上的是一身宽松轻便的居家长裙,而并非是厚重繁复的正装,少女略微显出了讶异的神情,妇人一边整理她的裙摆,一边解释道:“医生交代过,您正在养病中,应当穿的舒适一些。”
        女孩子忍不住想象那个人会用怎样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或许还是那种漫不经心却饱含压迫感的口吻吧,她捏着衣角,心想之后要记得道谢才行。
        而诺拉太太那虽然算不上不亲近但也绝非避嫌的态度也令她心生感激,她忽然觉得有些讽刺,原来在别人对待自己的态度这件事上,她还没有麻木。
        “去用早餐吗?”诺拉太太试探地问道,库洛姆回过神,点点头:“好的。”
        在去饭厅的路上,仍旧经过那条长走廊,大概是白昼的关系,不似夜晚那般沉闷阴翳,似乎连那些油画的色彩都明朗了许多。
        这一次库洛姆看清了那些画作,离她最近的肖像画是属于她的继父柯蒂亚先生的,他的肖像和本人相似度极高,她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这幅画再一次提醒她身处的地方是柯蒂亚家的产业。
        她垂下眼睑,下意识地不再去打量那些画作,她和诺拉太太保持着一定距离,直到她停下。
        “请进去吧,小姐。”诺拉太太欠了身,库洛姆颌首,然后走进去。
        “早上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人并没有转过身,他背对着少女,大半个身体歪歪斜斜地倚在一把红木椅上,他的胳膊靠在椅背上,而头则撑在小臂上。他的头发在背光的方向被阴影染成更深的颜色,肌理却透出一份缺少生机的苍白。
        “早上好。”他笑着回身,又重复了一遍,顺手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玫瑰色的茶汤在瓷器里来回地晃,漂浮着的泡沫顿时散开。
        库洛姆提起一点裙摆,走到餐桌前,诺拉为她拉开椅子,她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早上好,医生。”她小声地回应,他则是玩味地挑起眉:“真高兴您认同了。”
        少女顿时感到轻微的尴尬,但好在这个意味不明的短句虽然让一旁的诺拉太太一头雾水,但也没说什么。
        库洛姆掩饰性地拿起手边的杯子送到唇边,啜了一口之后才发现是牛奶,其实她不怎么适应那股子奶腥味,但她还是咽了下去,只是对面的人比她想象的还要细心。
        他的手撑上桌面,托着下颌和颜悦色地对着诺拉太太笑道:“请再来杯红茶,夫人。”
        诺拉亦是精明,这一次便不再询问缘由,而是打量了一下低头掩嘴强忍着咳意的姑娘,接着便取了一个新茶杯,然后把鹤嘴壶里的红茶倒在空杯里。
        “红茶能温暖您的胃。”骸微笑起来,看着少女小心地捧起那盅热茶,轻轻地吹气,他慢悠悠地开口,“如果我是您的话,就会用抹着果酱的吐司卷着烤番茄和培根吃。”
        库洛姆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烫了一下,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依照他说的那样,把吐司蘸上果酱,然后把烤的松软多汁的番茄和煎的焦香的培根放在面包片上,叠成一个简易的三明治,然后送入口中。
        见状,他又笑了一下,随即便从面前是餐盘里取了食物如法炮制,拿到手里仔细端详却始终不吃。
        “其实我并未尝试过这种搭配,只是出于营养方面考虑,”他眼角微弯,“不知道是否符合您的口味?”
        少女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之后,又啜了一口红茶:“……我想,还不错。”
        “这样……”他俊秀的眉微微扬起,然后咬了一口番茄培根三明治,随即拧起眉,“真是……相当独特的口感。”
        年轻姑娘抿嘴一笑:“其实还是别有风味的,医生。”
        骸也笑了:“您是在安慰我吗?”
        “不,”她又咬了一口,声音变得有些含糊,“我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他端起茶杯,声音里有些许的戏谑:“那或许下次可以试试更特别的。”
        她不置可否地微笑了一下,并没有给出下文。
        


      7楼2013-02-2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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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也终于想起了一点自己的职责,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她仰起脸望他,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支体温计,甩了几下之后递给她:“请夹到腋下。”
          少女略略一颌首,然后侧过身把体温计放到腋下,动作可以说是相当娴熟,想来之前也有不少问诊的经历。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指间夹着一支钢笔,不轻不重地敲击着桌面:“大概是什么时候染上的病症?”
          “今年春天开始咳嗽的很厉害,”小姑娘平静地答道,“但直到半个月前才诊断出来。”
          “不幸中的万幸,您还没有到病入膏肓的阶段。”他狭长的眼角微微扬起,“除了咳嗽发热之外,还有其他的症状吗?”
          “有时候会感觉身体疼痛,但不算太严重……至少还能动。”
          “呼吸的时候胸口会痛吗?”
          “有时候。”
          “咳痰严重吗?”
          “还好。”
          “夜间出汗严重吗?”
          “有时候是的。”
          “咯血吗?”
          “……不。”
          他旋下笔盖快速地记录,不一会儿又放下:“小姐,请把体温计递给我。”
          少女依言照做,他接过,仔细地看着上面的红线,然后轻声叹息:“果然一过了午后体温就上升了。您又发热了,小姐,体温上升了一度半。”
          女孩子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额头,却不知道自己何时出了一层薄汗,她有些无措地伸展着汗湿的掌心,对面的医生却递过一条手帕:“回头我会提醒诺拉太太常备着热水,盗汗之后需要清洁身体。但要注意保暖,别感冒。”
          “好的。”她接过那条手帕,犹豫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谢谢,医生。”
          “分内之事而已。”他又开始刷刷地写着什么,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过笔尖,他笑着微抬双手,让她看的更清楚些:“一些乏味枯燥的医学名词和药物名称。”
          她不好意思地侧过脸,又听到他说:“我会先给您开一些退烧与止咳的药,先控制住发热与的化痰的症状。”
          库洛姆点点头,他收起钢笔:“之后会把药齤品分类让诺拉太太送到您那里,我会在袋子上标注服用的剂量与时间。我不得不告诫您,药很苦,但不可以偷偷丢掉。”
          “我不会的,医生。”
          他笑着看她一眼:“那就好。我诊治过别的像您这样年纪的少女,她们总是……嗯,不太配合。”
          少女很认真地点头:“我会吃完的。”
          “其实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骸收起笑容,面容是少见的严肃,“小姐,您害怕打针吗?”
          库洛姆微微一怔:“我想……不。”
          他重新露出笑容:“好极了。”
          >>>
          问诊之后年轻姑娘便回了自己卧室休憩,直到晚餐时间诺拉又来敲门,但餐桌上又不见了那位医生。
          她虽然疑惑却也没问什么,倒是诺拉太太自己跟她提了一下:“骸医生说您的病情很棘手,需要更多的药齤品,而他那里准备的显然不足,所以他去伦敦城里走一趟以补足缺少的药齤品。”
          库洛姆点点头:“他在来到这里之前并不清楚我的病情,即使准备的不充分也是正常的。”
          “是的,小姐。”诺拉不卑不亢地附和了一句,随即又开口,“对了,吉布森也和那位阁下一起去了城里,因为厨房的烤炉不知怎的出故障了,这几天大概无法烤制面包以及下午茶的甜点了,所以他出去采购了一些耐储存的干面包,希望能得到您的谅解。”
          少女不甚在意地摇摇头:“这没什么,我吃什么都可以。”
          诺拉太太稍稍鞠躬:“谢谢您的通情达理。”
          等到晚餐结束的时候,她忽然问了一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要明晚。”
          那庄园里就只剩下3个女人吗?
          库洛姆并没有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而是又问道:“雨还在下吗?”
          “是的。”
          女孩子的脚步顿了一下,诺拉太太也跟着停下,目光征询地扫过她,她颇为迟疑地开口:“我可以……参观一下这幢房子吗?”
          诺拉显出了惊讶的神色,显然有些不理解这位年轻小姐的要求:“现在?”
          “不……我的意思是,在方便的时候……”她有些无力地加以解释,却被诺拉太太不客气地打断:“柯蒂亚先生很慷慨,按照他的吩咐,您可以按照您的心意任意地使用这幢宅子里的任何一个房间。但就我个人的意见,您还是应该多呆在您的房间里休息,好好养病。”
          她的尾音加重了语气,库洛姆自然也不可能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
          


        9楼2013-02-20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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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氛变得有些僵硬,但少女除了被拒绝后惯有的尴尬之外并没有更多的不快,这本来就是寄人篱下的生活,何况,也算是自找的。
            在关上房门之前,诺拉太太好像忘了刚刚的事,又恢复如常的语气:“浴室里备着热水,您随时都可以沐浴。”
            她掩着口轻咳两声,同时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诺拉便掩上房门离开了。
            而她前脚刚走,少女便立刻上前反锁了房门,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样能让她稍微有一点安全感。
            库洛姆并不否认自己谨小慎微乃至有些敏感,但这些并不是关于他人而是相对于她自己来说,她并不像她表面显出的那样随遇而安,事实上这个地方让她很没有归属感。但骸医生和诺拉太太等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恶意,她只得把原因归结为她还没适应这个陌生的、突如其来的环境。
            但除却这一点,她并没有太多孤单的感觉,其实除了这地点,其他的生活规律和原本在伦敦的生活没有太多的不同。她总是一个人,诺拉太太没有铃声是不会主动出现在她面前的,而骸医生则更不用说了,即使医患关系暂时越过了男女之别,他们可以一起吃饭、喝下午茶,但那也只占一整天的一小部分时间罢了。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感到任何不适,她过惯了单调的生活,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喜不喜欢这种生活,但于她而言,喜不喜欢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而她很早就明白,一个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生活状态,亦不能轻易改变。
            也许说到这点,她该佩服一下自己的母亲。
            她的眼底流露出淡淡的、苦涩的笑意,骸医生之前暗讽她小心太过,可事实的确如此。她只有一肚子的茫然加颓废,看不清过去,看不清现在,看不清未来,甚至看不清她和世界上唯一仅存的亲人之间的关系。
            她爱母亲吗?
            也许吧。
            母亲爱她吗?
            也许吧。
            把她们联系在一起的纽带,除了血缘还有什么?
            她曾经仔仔细细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最后的结论是,没有谁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10楼2013-02-20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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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同意管家太太的意见,亲爱的小姐,”骸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年轻姑娘一个激灵扭头看,他推开侧门走进来,唇边带着闲适的浅笑,“不过我比她乐观一些,我相信您只要稍加练习就可以弹的很好。”
              “不需要了。”她略显唐突地站起来,接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坐了回去,讷讷道,“其实……我对钢琴并没有什么兴趣。”
              他低低地反问一句:“是这样吗?”没等她回答又兀自说道:“不过看来那位女士很喜欢钢琴……唔,或者说精通更合适。”
              女孩子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复杂地看向他。
              “至少比您更精通一些吧?”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之后语气变得有些怪异,“不过府上居然连女仆都拥有这般修养……果然是名门呢。”
              库洛姆没有接话,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心底的疑虑和不安再一次扩散。
              谁都知道如果不是家境的缘故大概没有人情愿甘为人下,而如果是出身自那样的贫穷家庭,连识字上学都困难,更别提钢琴了。
              但是……
              库洛姆对诺拉太太一点儿也不了解,除去她自己介绍过的姓名和职务,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就算诺拉太太是个仆人,也不是她的仆人。
              这一点,她从未忘记。
              


            12楼2013-02-20 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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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rt.5
                少女细细端详着案头上摆放的那尊充满东方式美感的青瓷花瓶,里面寥寥插着几支新鲜的白蔷薇,让书房内的空气中增加了一种让人耳清目明的味道。
                但好景不长,她的医生拔开药瓶塞子,碘酒那股子刺鼻的特殊气味立马冲了出来,盖过了清淡的花香。他用棉签蘸了些许,眉梢稍稍扬起,掩在耳后的一缕发丝不经意地滑过眼角:“请伸出手。”
                他的姿态总是处在庄矜与轻佻之间,衡量标准难以界定,但那绝不意味着他缺乏教养,事实上,优雅与风度,他依然属于那个范畴。
                这是库洛姆觉得古怪的一个地方,他的全身上下似乎都充斥着矛盾:他很年轻,却意外的给人一种老成的感觉;他频繁地使用敬语,却在其间杂糅着各种嘲讽与戏谑;他说出的话总是带着轻浮的味道,但每个举止都一丝不苟地遵照着礼仪。
                这些通过与他共处而得出的结论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令她无法使用某个准确的形容词去定义他,可她却也隐隐约约意识到,以上的几点也只是关于他的、最浅层的一些东西。
                他像是一潭幽邃清寂的深湖,石子落下去只会静静沉底,而它波澜无惊的湖面总是难以掀起涟漪。
                她顺从地伸出手,并配合地挽高袖子,露出一截苍白纤细的前臂,她的骨架偏小,因为疾病缠身更显消瘦。
                骸把碘酒涂在她的臂弯处,有点调侃的意味:“这个问题大概有点冒昧……不过,您今年多大了?”
                女孩子抿了抿唇,还是回答了他:“马上要到16岁的生日了。”
                “这么说您即将成年?”他拿起注射器,吸进大半管药水,示意她把手伸过去,“但总是给人一种年轻两三岁的错觉呢。”
                库洛姆看着针尖溢出的一点点水光,对他的取笑恍若未闻,而他也敛起了笑意,执起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臂放在一块软垫上:“请忍耐。”
                她仍然没有更多的表情,即使在整个注射的过程中,片刻,他抽出针筒,用一个棉球轻轻压在针孔上,以止住从静脉里渗出的血液。
                “真是个好孩子。”他称赞时的表情像是随时都会从身后拿出一块糖来逗引,而女孩仍然选择视而不见。
                其实她并没有真的觉得不舒服,关于他的戏弄,因为并没有感觉到恶意,也并不是完全不想反驳回去,只是她的笨嘴拙舌无法回敬,到时候反而还要被变本加厉地揶揄一番。
                得不偿失的后果呢。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正在低着头收拾他的医箱,她瞥到一列的薄刃摆置有序,反射出一圈清光。
                骸施施然地整理完毕,然后盖上他的箱子,触到她稍有波动的眸光,微微一笑:“但愿您用不上它们。”
                她一下子变了脸色,他笑眯眯地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希望您早日康复……永远与手术刀绝缘。”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匆匆离开,出门的时候又开始咳嗽,他提醒了一声:“请别忘记吃药。”
                她并没有应和,只是习惯性带上门留下他一人。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踱步至一排书架前,他微微俯下身,似乎在搜寻自己感兴趣的书目,良久,他抽出一本书,却在书的封皮上瞥见了自己的双眼。
                原来这是一本精装书,腰封上薄薄地镀了一层赤金箔作为装饰,极富光泽,乃至倒映出他的双目。
                他翻开这本装帧华丽的书册,寥寥翻了几页之后又合上,打算放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赤金箔上折射出一点晃眼的光。
                他可不认为自己的瞳孔是发光体,于是下意识地转过头四处寻找那不知存在于某处的光源。
                烛火慵懒地燃烧,把整个书房内映衬的算不上明亮但显然把那微渺的光点给湮没了。
                看来要把全部蜡烛熄灭才行。
                他这样想着,即刻便走到一处烛台边上,吹熄了烛火。
                >>>
                晚餐时分,骸并没见到他的病人,诺拉太太转告他那位少女感到身体不适所以食物直接送到卧室里去了,并婉转地表达了歉意。
                骸放下刀叉:“哦?那么小姐还好吗?没有大碍吧?”
                “她睡了一整个下午。”诺拉太太答道,“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确实应该多休息。”他彬彬有礼地指出不妥之处,“不过这样一直闷在房间里也不全是好事,请帮我提醒她,如果身体状况允许的话还是多到外面走走吧。”
                “不过外面很泥泞……虽然雨停了。”
                “再来一场雨,天就会晴的。”他委婉地纠正诺拉太太的说法,“您不必为此担心。”
                “再一场雨?”管家太太有些疑惑。
                骸重新拿起餐具:“到时候就知道了。”
                诺拉太太仍是将信将疑的模样,但还是点点头:“我会转达的。”
                


              13楼2013-02-20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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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少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整个下午,明明身体感到十分疲惫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某种程度上,她给的说辞也不完全是借口。
                  她不得不承认她对交际抱着一种逃避的态度,即使是最日常的那种,因为当与人交谈都成为无法逾越的障碍,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从对话交流中得到一星半点的愉悦,而只是感到愈发的疲累和胆怯。
                  她忽然希望自己是个哑巴。
                  但这种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也并不是不想改变,也羡慕骸医生的游刃有余和诺拉太太的镇定自若。
                  只是太无力了。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患着很严重的疾病,跟肺结核无关,是比这种生理病症更要令人恐惧的不治之症。
                  大夫和药剂都派不上用场,完完全全的令人束手无策。
                  更可怕的是她从未发现过自己有如此严重的疑心病,医生和女仆直到现在都把自己照顾的很妥善,或许只是出于职责,但一样值得感激。
                  可她却在不断地猜疑、恐惧他们,即使猜疑和恐惧的内容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她翻了一个身,有些绝望地想着,这一定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
                  她眨眨眼,想到来之前,母亲在宅邸前和自己说的话,总是像一块巨石般沉沉地压在她心头。
                  她总是刻意去遗忘,但她母亲的低语总在她耳边萦绕。
                  她差点忘记了,她来到这里的目的不只是养病。
                  “为了我,就当是为了我。只要找到了那个,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
                  这个危险而诱人的承诺。
                  库洛姆记得那时候自己并没有出声,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知道自己无法不答应。
                  而这个于她而言无法抗拒的诱饵后面同样是无法预测的风险,只是就像她母亲暗示的那样,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为了飘渺的希望堵上最后一把是值得的。
                  因为那种风险在将死之人面前不值一提,连等价交换都算不上。
                  母亲从来都认为她的病是无法痊愈的,并且从不试图掩饰她的看法。但她也许诺会为她找到最好的医生尽量延长她孱弱的性命。
                  母亲想做的事总是做得到的。库洛姆睁大眼睛望着顶上床幔螺旋状的织纹,它们似是一个个漩涡要将她卷进去。
                  “我的女儿,我唯一的愿望是你能毫无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而我能无忧无虑地度过下半生。”她母亲十指芊芊,妍丽的蔻丹温情脉脉地划过她的脸颊,低声絮语,“但这需要我们共同的努力。我没有退路,为此我已经付出太多,如果得不到相应的回报……不,我们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带着足够的钱。”
                  她口中的巨大代价对于少女只是个含糊的概念,她分不清她指的是她满是疮痍的过去还是表面风光的现下。
                  亦或是埋在不为人知的某处快要腐烂掉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
                  她自问从来猜不透她那位母亲大人的想法,也早就放弃那么做。
                  不过,换句话说,母亲也是在告诉她,那是她在风中残烛一样的剩余时间里能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
                  最有意义?也许是最有价值。
                  但很明显二者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区别。
                  因为这般的用处,她也终于不再备受忽视。或许是这一点,才让她鼓起勇气答应这个可能会送命的要求。
                  她原本可以拒绝这个与偷盗无异的要求,选择孤独却平静地死去,因为母亲的语气并不强硬,她只是说:“为了我,就当是为了我。”
                  但那句话却比任何命令或者恳求都有用。
                  她说不清为什么,大概只是因为……她头一次,被需要。
                  


                14楼2013-02-20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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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rt.7
                    第四天的早餐库洛姆没有再缺席,这次却是骸姗姗来迟,尽管诺拉太太在一边暗示她可以先用早餐没问题,但她还是坚持等到他来为止。
                    他进来的时候,唇边依然挂着惯有的浅笑,但她还是注意到他的面色比平时还要苍白一点,看来昨晚他也没睡好甚至是根本没睡着。
                    她想到这里的时候,看到光洁的瓷器上倒影出自己无神的双目,她逃避似的扭头,却撞上他的目光,意外地在他的眼神里发现了赞许的成分,她一怔,有些不解。
                    “真高兴您能恢复的这么快。”他一语双关,无视诺拉太太的冷眼,自顾在少女对面的位置坐下。
                    库洛姆这才明白他指的是自己从昨晚的惊骇中恢复过来的事,心底涩然,面上却不得不会意道:“多亏了您。”
                    骸似乎没有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为自己的迟到表示歉意之后便开始饮茶,她也拿起面包送入口中。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出声,两个人的用餐礼仪都极到位,没有弄出一点声响,待到这顿早餐接近尾声的时候,骸突然问道:“都三天了,多萝西的感冒还没有好吗?”
                    这个问题显然都在两位女士的意料之外,而诺拉太太的诧异程度还在库洛姆之上,她罕见地迟疑了片刻,然后有些含糊地交代:“是的,她的感冒还未痊愈。”
                    “啊,真够严重的。”年轻的医生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真的不需要我的帮忙吗?”
                    诺拉太太强忍着对他的反感与厌恶,躬了躬身:“感谢您的好意,但您是请来为库洛姆小姐治病的,她一个下人怎么能得到与主人同等的待遇?”
                    骸的笑意更甚:“真是不幸的小姑娘。”
                    同样身为病人的少女敏感地抬眼,恰好与医生的视线相逢,他眼底的冰冷一下子惊住了她。她不由得放下手中的汤匙,他却缓缓侧过头去。
                    诺拉太太在遭受那等讥讽之后,不禁反唇相讥:“阁下对区区一个女仆倒是关心得紧。”
                    谁知他倒是坦然地点点头:“我的确很挂念她。”
                    诺拉太太怒目而视,少女更是无言以对,她用餐巾象征性地擦了擦嘴角之后就起身:“我吃饱了。”
                    她猜不准那个男人在打什么主意,但直觉告诉她不应该卷入这场争论之中,不知道为什么她有很坏的预感……大概是因为骸极为反常的表现。
                    昨天回到房间缓过气之后,她也对骸阻止了诺拉太太进一步检查书房的手段感到好奇,但就诺拉太太的反应来看,她不得不怀疑他是否又使了某些狡猾的法子。
                    但不管怎么样,他维护了她的声誉,她感激非常。
                    而她忧心了一整晚的理由之一似乎也没有成立——看来老吉布森并没有通风报信。
                    虽然其实说了也没什么。
                    少女恍恍惚惚地想着,他们不过是一起走过一条长廊,只是时间正好是晚上。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事,却由于黑夜的关系,而不得不背上禁忌的名头。她忽然间认可了骸的观点,背光之时,即使象征光明的圣像,也会沉沦黑暗。
                    这些由人类亲手锻造的、极为沉重的枷锁,禁锢不了真正的邪恶,却只能束缚扭曲的人类本身。
                    这么一来,似乎连骸那些刻薄的反讽都变得容易理解了。
                    “小姐?小姐?”诺拉太太的呼唤让她觉察自己居然站着发起了呆,她顿时转移了注意力:“有什么事吗?”
                    正在假装镇定自若的时刻却遇上她的医生笑意盎然的目光,她微红着脸转移视线,心下窘迫。
                    “我想知道等会儿您和医生阁下一起到书房的时候需要特别准备些什么吗?”说到“书房”二字的时候她的脸色难看了一下,而这个地点显然也让少女心有余悸,她一下子惨白了脸,边上的骸却轻描淡写道:“雨好不容易停了,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您来到这里还没好好观赏过这里的景致,不是吗?”
                    他的提议让少女如释重负,她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而管家夫人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绷着脸提醒道:“小心泥泞。”


                  17楼2013-02-20 1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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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之后有格外晴朗的天空,微风裹挟着寒意刮过树木的高枝,残留的雨水嘀嘀嗒嗒落个不停,打在那些泛黄的叶片上。这样的深秋并没有让人觉得寒冷,那种偏沉的金色调反而给了人一种温暖的错觉。
                      “您预测的真准。”少女换了一套传统而保守的正装,黑色法兰绒围巾遮掩了她白皙的脖颈,大衣和帽子是同一色系的藏青,这种沉静而深邃的蓝色衍生出几分与年纪不相符的庄重与优雅的气质。
                      “哦呀,”骸的衣着只有单调的黑白两色,大衣上的双排扣也没有完整地扣上,“您是指昨天的那场雨么?”
                      “是的,您非常的博学多识。”
                      “这真是令人汗颜,我只是走过的地方多了一点罢了。”
                      “经验么?”
                      “可以这么说。”
                      “真看不出来……”
                      “哦?”
                      “您看起来非常年轻……”
                      “年轻么?”他低笑一声,然后望着散尽阴霾的天空,“我有时候却会觉得自己活了许久。”
                      她惊讶地反问:“怎么会……”
                      “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希望能够继续活着,并且活得更长更久。因为我总是容易对同一个地方感到厌倦,所以总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地方,让不同地区带来的新奇暂时驱散那股纠缠我的厌倦感。并且乐在其中。”他含笑的眼眸扫过她的脸颊,“这个世界既有美丽夺目的一面也有疮痍满目的一面,就算花上一生的时间,也未必能观察得透。”
                      “不断地旅行吗?”年轻的姑娘凝望他刚刚注视过的方向,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神色。
                      “这么形容的话好像不太妥,”他继续沿着石板路走,她跟上,“有时候我也想要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去欣赏一些美丽的景致,但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
                      “诶?”
                      “不是有绝境绝景这么一说吗?最美丽的风景往往藏在最危险的境地里。”他回眸浅笑,“要欣赏到那般的风光,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无法完全理解这番似是而非的说明,只是似懂非懂地认为如自己这般永远缩在一方蜗牛壳大小的天地里是永远领略不到他所说的绝景的。
                      想要远离。
                      这幢宅子,这座城市,这个国家。
                      有关那个姓氏的一切。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她的声音又在她的耳边细微而绵长地萦绕,她忽然有了捂住双耳的念头,待到骸走过来扶着她的肩轻声询问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真的那么做了。
                      她的眼眶里浮起微涩的泪意,却不便在他面前流露出来,她抬起头,还未开口想说的话就被剧烈的咳嗽断断续续地撕扯。
                      她的医生不再多言,拦腰抱起她要回宅子里去,却被她制止,她扯着他的袖口:“不……我们去那里坐坐吧……”
                      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她指引的是湖边的方向。
                      走近了才发现,湖边坐落着白柱廊桥风格的石柱凉亭,亭身由四根古希腊风格的圆柱支撑,树干上还爬着常青藤,常青藤在凉亭顶部纠缠在一起,成为最自然的亭顶。四周是细密的红木栅格落地窗,一丛青藤在西角的一盆沃土里爬出来,攀爬着红木栅格,盘旋在亭子顶部。
                      微风抚过,湖面泛起微波,一整圈的树影倾落,光影泛滥,水面粼粼。


                    18楼2013-02-20 1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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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rt.8
                        库洛姆分不清她在第一眼望见湖面上漂浮着肿胀发白的一截属于人类的小腿是想尖叫还是想昏厥,但最后占上风的是纯粹的生理反应——她开始呕吐。
                        晨间那些细细咀嚼过、在胃中消化到一半的食物一鼓作气地从食道翻涌而出,不复当初那般细心制作出的精巧细致,而是化为一团混沌的酸腐。
                        骸毫不介意地揽过她的身躯,用手遮障她的双目,柔声在她耳边低语:“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她的口中苦涩弥漫,她的身体瑟瑟发抖,四肢百骸仿佛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唯有大脑仍像绷紧的发条松懈不下,那是谁?是谁?
                        她忽然想起那个多日不见的多萝西。
                        那个因为害怕被传染肺结核总是想方设法远离她的年轻女仆,和她一般的年纪,但此时这个库洛姆没能记住长相的小姑娘已经没有了完整的身躯,她身体的一部分孤零零地浸泡在湖水里。
                        “不,不回去……”她忽地挣扎起来,衰弱的身体并没有多少力量,但抱着她的人还是停下了脚步:“那么您打算去哪儿呢?”
                        “我……”无处可去。她张着嘴就是说不出这句话,微微翕动的嘴唇干裂脱皮,如同濒死的涸辙之鲋。
                        “回去吧。”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握住她的肩,一针见血地点破残酷的事实,“您并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不是吗?”
                        她反而露出一个孱弱的笑:“您总是这么伤人。”
                        他垂下眼帘微微一笑:“因为那是实话。”
                        “我宁愿被欺骗……”她呢喃道。
                        “我真怀疑我在跟全英国最愚蠢的女孩对话。”他继续前行,用温柔的语调说着刻薄话,他怀里的女孩反而安静下来。
                        “您是对的。”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镇定口吻说道,“我为什么这么害怕呢?我本来也是活不长的人了……只是提早一点……”
                        他低声笑起来:“您对生死的超脱让我很敬佩……不过我还是不理解您为什么觉得自己一定会死……那宅子难道是坟墓吗?”
                        “您又要告诉我是我看错了吗?”少女神色惨淡,“就跟那晚一样。”
                        “不,眼见为实。”他淡淡地开口,“那湖里藏着一具尸体是事实。”他话锋一转:“但您也不用那么担心,那宅子不是坟墓,那里头还住着两个活人呢。就算是坟墓,也要看躺进去的人是谁。”
                        她震惊地望着他:“医生……”
                        “您总不会打算坐以待毙吧?”他狭长的眼眸微微挑起,闪烁着促狭的笑意,“况且,凶手……还没有确定。”
                        “凶手……”她心惊胆战,“是谁?”
                        “不知道。”他敛起了笑意,语气多出几分漠然,“不过这个庄园里的居民屈指可数,想必嫌疑人您也了然了。”
                        “诺拉太太和……”库洛姆忽然抓住他的外衣,“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个问题么……”宅邸在向他们迫近,阴影笼罩头顶,他突然停下,“之后再说。”
                        “您好,夫人。”她抬起头,看见诺拉太太从宅子里朝他们走来。
                        管家夫人双眉紧皱:“小姐她怎么了?”
                        “如您所见,身体不适。”骸停顿之后,步伐变得匆匆,绕过诺拉太太进到屋子里去,她急急跟上,紧张地问道:“病情发作吗?”
                        “那倒不至于。不过您能准备点点心吗?”他感觉到少女颤抖的身体,心知她正被恐惧侵蚀,他微侧过头对满脸疑色的诺拉太太温和一笑:“这位小姐刚刚被剧烈的呕吐清空了胃。”
                        “这到底是……”诺拉欲言又止,最后不太自然地说道,“抱歉,只有早餐剩下的食物了。”
                        “那些干面包?您觉得它们适合一个胃不舒服的病人?”
                        “我们也很为难,可是厨房的烤炉坏掉了。”
                        “烤炉坏掉了?”他蓦然止步,须臾之后,又恢复行走,只是步伐滞缓不少,“这还真是不巧。”
                        “是的,所以请原谅。”
                        他只是微微耸肩:“我送她回房间,您自便。”
                        


                      20楼2013-02-20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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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逃离那种屈辱之前,就先践踏了自身的骄傲与尊严,付出了这样的代价,真的能换取来您想要的、有尊严的自由生活吗?”他平淡的声音如同冰棱一样直直刺进她的心脏,她才明白过来,她把心底的那些不甘与挣扎全都毫无保留地呐喊出声。
                          “您像一条衔尾蛇,打算用一段罪恶的现在连接起的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可是在这段黑暗中迷失,”他无视她近乎崩溃的神情,仍然冷漠地陈述,“并且您无法遏制您的绝望,因为在一条环形的道路上耗尽全部的精力与勇气以后才发现,又回到了原点。”
                          “别说了……”精神彻底崩塌,她脱开他的手,“求求你……别再说了……”
                          “真是可怜的小姑娘,”他带着一点恻隐的味道,声音里又显现出那种难以捉摸的笑意,“以上的那些话全都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您什么都还没做呢,为何摆出一副即将上绞架的阶下囚姿态?”
                          她终于明白她再一次被戏弄了,但也必须承认他确实在引导她走出迷茫。
                          “更何况,我不觉得为了达成夙愿赴汤蹈火乃至不择手段是一种耻辱。”他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交相碰触,遮掩住他眼里瞬间闪过的情绪,当少女再次看着他的眸子时,依然是静若止水的笑意。“这样的人充满着勇气,目标明确,也最纯粹,只为自己而战。我很欣赏呢。”
                          她下意识地开始猜测他所说的“欣赏”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者干脆是反讽,但在一片混乱之中,她到底还是感到轻松许多。
                          “不过,我很好奇您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是什么……看起来似乎是为人所迫?”他的手离开她的脸颊,双目温和地注视着她,但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库洛姆不由得别过头避开。
                          她平静而笃定地否认:“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手指甲却在下一刻掐进掌心:“但我不能告诉您那是什么……对不起。”
                          “无妨,我和那个人一样尊重您的决定。”他的讥讽在这种时刻变得很尖锐,她觉得有些刺痛,却无法反驳。
                          于是只得沉默。
                          


                        22楼2013-02-20 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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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rt.9
                            仓促的敲门声打破令少女难堪的沉寂,骸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只好嘶哑着声线作出回应:“请进。”
                            诺拉太太一推开门看见这幅场景就不悦地拧起眉,但此时的库洛姆已经没有精力再去顾虑这些无谓的礼仪了。
                            她在管家太太严厉的目光下岿然不动:“辛苦您了,诺拉太太。”
                            她的敷衍让骸无声地笑了一下,而诺拉太太在把食物放到桌上之后,忽然开口:“小姐,我能和你说说话吗?”
                            少女感到奇怪:“当然……请说吧。”
                            “我是指私下的谈话。”管家夫人不卑不亢地微微低头,眼角的光却直直地盯着她,令她感觉到脊骨发冷。
                            她紧张地瞥了一眼她的医生,后者施施然站起来:“不,还是我回避好了。请您记得进餐。”
                            说完他欠了欠身,拉开门轴的时候,库洛姆却猝然从床上摔了下来,动静很大,他甚至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响。
                            他回身,看见惨白着一张脸的年轻姑娘紧紧盯着自己,眸子里全都是祈求。
                            他们相望片刻,他目光漠然却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接着走过去同诺拉太太一起小心翼翼地把她架回床上。她痛的直抽冷气,却紧紧抿着唇没有发出一声痛吟。
                            “夫人,能帮我取一下药箱么?小姐大概骨裂了。”他极为细微地触着她左臂的肘关节,虽然没有明显的伤痕,却以骇人的速度红肿起来,即使只是轻抚过表面的肌肤,都足以引发强烈的痛感。
                            诺拉太太的脸色很难看,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强忍痛苦的女孩子后才把视线汇聚在骸的脸孔上。
                            “在哪里?”
                            “我的房间。”他侧过脸朝她笑笑,“在很显眼的位置,您一进去就看得到。”
                            妇人转身离去,医生这才回过头居高临下地打量受伤的少女:“怎么样?我的小姐,这个游戏好玩吗?”
                            她颤巍巍地抬起那只完好的右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阁下……请你……请你带着我……离开。”
                            素白纤细的手在虚空中晃了晃,随即无力地垂落下去,骸满眼嘲弄地望着这个昏厥过去的少女,唇边却绽出一抹类似怜悯的笑意。
                            “真是可怜又可爱的小女孩。”
                            >>>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也由于这漫长的一觉使得她免去了伤口处理时的痛苦,她睁开双眼,感觉到左臂一阵僵麻,动弹不得。
                            她的目光往下移,固定上石膏的左手臂被细心地拉直以避免身体的侧压,但长时间的伸展超出了肌肉的负担,在短暂的无知觉之后,锉刀般的钝痛袭来,她用尽全力才挣扎起身,却不小心扯动了骨裂的左肘。
                            她靠在床头急促地呼吸,她听到自己的喉咙发出宛若风箱一般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左臂痛的像是要炸开。
                            这种痛苦可比肺结核来的直接得多。她心想。
                            她扭过头,看到窗子微掩,怯弱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投射进来,一些细小的尘埃在光线里飞舞,看上去有一种奇特的活力。
                            门忽然被推开一半,库洛姆循着门轴的转动声望见了阴影之中的妇人,她的面容见不清晰,周身的气息一如既往地冷漠沉静。
                            “您醒了。”她走进来,一步步接近她,浅金色的阳光一点点镀上她的身体,直至她棕榈色的头发被染成一种醒目的浅铜色。
                            少女感到又是一阵刺骨寒意袭来,她紧咬着下唇缄默不言,诺拉太太的神色很淡漠:“要喝点水吗?”
                            她下意识地缩起身体,脚趾紧紧蜷起,所以的神经都像是绷紧了的发条,随时会断裂。
                            管家太太镇定自若一如往常,她把一杯冒着热气的瓷纹杯递到她的唇边:“您的唇开裂了,先喝点水吧。”
                            库洛姆克制着战栗,伸出右手接过水杯,她握着温热的杯底安静地看着诺拉夫人:“夫人,这里面有毒吗?”
                            诺拉夫人的唇边勾出些许弧度,少女从没见过她笑,这一笑居然有几分殊丽的味道。
                            “放心,库洛姆小姐,一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要你命的念头。”这个妇人自顾在小圆桌边坐下,姿态端庄优雅,她的双手交握,用一个闲适而不失美感的姿态支撑着下颌,之前刻意隐藏的风范与气质尽显无遗。


                          23楼2013-02-20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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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和刚刚判若两人的诺拉太太,女孩子有些呆滞地眨眨眼:“您是谁?”
                              “在晓得我是谁之前,你不想弄清他是谁吗?”她淡淡反问,眉宇间流露出惯有的轻蔑冷意。
                              “他……”她轻声重复着,忽然绷直了身体,如梦初醒般,“医生在哪里?”
                              “你放心,他没死。”妇人冷冷一笑,“不过你可知道在你昏迷过去的一整天里,我与他为何能和平相处?”
                              库洛姆一怔,她又冷笑道:“你应该不至于迟钝到以为我们是因为关心你的身体吧?”
                              少女瞥了一眼自己打着厚石膏的左臂,没有说话。
                              “那只能是一个原因,”她傲慢又隐忍地挑起唇角,“我们相互牵制。”
                              “牵制?”
                              “即使我极端地厌恶他,但也不能不承认他够聪明。”她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起身走到窗边,远眺窗外,“你看到了吧?那天湖面上漂浮着的尸块。”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年轻姑娘不敢直接说出她谋杀的事实,生怕激怒她。
                              “如果不是他,你大概就看不到那个画面了。”诺拉太太转过来,面容上是一种很古怪的神情,缓缓地走向她,“那具尸体原本被分解成好几块装在麻袋里,绑上大石头沉在湖底的。却没想到那一天下了一场倾盆大雨,结果湖水暴涨,尸块居然跟着浮起来了……他的心细的可怕,对不对?”
                              “别过来……”少女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颤抖,与此同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胃部跟着抽搐起来,刚刚喝下的水混合着胃酸一起呕吐出来,她身前的被褥一片狼藉。
                              “你一定以为湖里的死人是多萝西那个蠢丫头吧?”她忽然大笑起来,库洛姆面色苍白地望着她,不住地喘气。
                              “我告诉你,那个人不是多萝西,她是……”
                              “诺拉夫人,您不打算把厨房里的烤炉修修好么?”她循声看到门边站着的人影,彼此相隔数十尺,他说话的声音如往常般平静,却能听得十分清楚。
                              诺拉恼怒地扭过头:“怎么?在我揭露你罪行的时候出来打岔吗?”
                              “这个指控我可不敢当。”骸那张清秀白皙的脸孔映入她的眼里,他眼角微弯,对着中年妇人挑挑眉,“不过要是您愿意的话,倒是可以把您自己的故事拿出来说说……正好这位小姐生病中正无聊着呢。”
                              “医生……”她忍不住唤了他一声,他侧过头微微一笑:“早上好,亲爱的小姐。”
                              她忽然不知道该往下接什么,诺拉太太却斜睨着她:“你很有必要认识这位先生的真面目,天真的小姐。”


                            24楼2013-02-20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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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猛地直起腰:“你是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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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眼窝里却是一片空洞,片刻之后,她如梦初醒一般拖着伤重的身体挣扎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没两步之后便体力不支跌倒在地,在地上带出一条醒目的血痕。
                                “看着重伤孱弱的仇人,”他深深地望着神色复杂的少女,“您难道没有开枪的欲望么?”
                                “请住嘴。”她的双手紧紧握着枪身,手心的汗水潮湿了金属表面,“别再说了……”
                                “看不出来对不对?”他的目光转到扶着墙艰难离去的女人,然后回到女孩的眼睛里,“冰冷,阴沉,残忍的女人,却也是个温柔的母亲。”
                                她的身体猛然一震:“您说什么?”
                                “透露一条小道消息,柯蒂亚的主宅此时应该已经起火了。”他的眉梢微微一扬,“纵火者的身份我不便透露,不过……诺拉夫人的孩子们,也就是您的那两个无血缘的继兄妹要逃出升天的几率很渺茫。”
                                “您的意思是,诺拉太太是……”
                                “不错,正是前任的柯蒂亚夫人。”
                                瘦弱的女孩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小腿撞到床角:“她是、她是……可,可是既然已经来不及了,为什么您还要骗她……”
                                “骗?”他失笑,然后回过头看了看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那里仍然残留着一滩滩新鲜的血迹,“我可是出于好意,让她去见她的孩子们最后一面……而且,”
                                他轻笑出声:“按照她伤口的流血状况来看,她未必支撑得到那里……即使到了那里,想象一下她见着尸体的表情,不是比杀死她更有趣吗?”
                                “医生……”少女的声音让他回过头,眼前仍是颤颤巍巍指向他的漆黑枪口。
                                “哦?您这样指着我,是真的打算杀死我吗?”他的瞳色仍然一如初见般鲜艳饱满的快要溢出来,而久违的因为极度陌生而衍生出的惊悚回到她身体内,砭骨冷意顺着脊背一寸寸爬遍全身,筋肉血脉都被冻的毫无知觉。
                                “骸……”
                                “嗯?”
                                “你是谁?”
                                少女仍然定定地望着他,麻木的眼球里却不见困惑,右手食指微动,在他开口之前蓦定决绝地压下扳机。
                                


                              26楼2013-02-20 1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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