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未至，霭霭万物休憩，几日轿撵沉闷来回，早生厌烦乏腻，然却总归懂，多多少世人看重，虚的架子，空的面子，与我本心几分无益，也不过给旁人看的震慑，给自己补的自卑，有尊有贵，骨子里带的，命数里备的，又何须花哨在外头。）
（眼瞧往翊坤的方向，叫停了一众，只携一一换步行，花盆底子稳当，笃笃声响。）
你说，这湖面儿硬硬的，水下的鱼儿多无聊。
（拢着手里的汤婆子，一步一步衬着悠闲，身后一一闻声只一句，自己找乐子的活物多了，格格又想多了。）

（乾清宫今儿不该到自己当值，万岁爷也没点名叫自己过去伺候，在养心殿外头守了个把时辰寻思没事儿，便自己出来透透气儿。脚不听使唤就往御花园走，许是还惦记能不能碰见那位小郡主吧，大老远倒是看见了一队人，不过倒是淑妃娘娘，另两位娘娘自己常能见着，这位娘娘的位置可就尴尬一些了）
（万岁爷不提，不问，自己仅有几次见着也都觉得她面无表情似乎不太好相处，自己向来不喜欢主动和这样的主子亲热，只是狭路相逢，又不好这时候拐弯了）
奴才给淑妃娘娘请安。

（积雪深厚不一，偶尔一步不稳，身侧一一远比自己机敏，站定步子，仰头只瞧苍穹空寂，干净清冽，无雁群，无嬉闹，无喧哗，亦无生机，却这一刻，心中说不出的欢喜雀跃，我自喜欢这样的寂静，说不出缘由，论不出道理。）
（唇角一斛笑意，身旁忽然另起一声，难免惊诧。）
你吓到我了。
（口中一出，方才看清了来人，所幸，近处除他，也只一一在旁，笑意犹存，重道。）
沈公公，吓到本宫了。

（当奴才的忌讳就是耳朵不尖，所以她那句脱口而出的“你吓到我了”自个儿听得可是真切；当奴才的忌讳就是听到些不该听的然后说点不该说的话，所以我听见了这口误就权当没听见。要是那些老太监在这儿，估摸着今日晚上就要多一桩谈资说淑妃娘娘毕竟还是孩子，说话不够得体，可自己毕竟不是他们，做好份内，不该多嘴的别多嘴。）
奴才该死，冲撞了娘娘。（她没接话，自己没遇上过她，不好琢磨，只好说句不会错的）淑妃娘娘今儿个兴致不错？

（饶有兴致盯着他眼神变动，一转一闪之间，却只说出了无关痛痒几句，似这宫中，无论尊卑，遑论目的，都是一水儿的熟惯演绎，何为口不应心，半响静默，一时气氛难测，只笑笑的看着他，终于启唇。）
沈公公说对了，本宫向来兴致好，因着宫中景儿好，人更好，一处处，一位位，本宫有好兴致瞧他们，他们，自然也有十二分的好兴致，想知道本宫如何，瞧他们
（后三字拖了长音，他眉目低垂，看不出多余表情，一顿，复而。）
不存冲撞，何来该死，公公言重了。

娘娘说得是了，景致好不错，人好自然更是，三位娘娘倾国之色，宫里头可是到处都念叨着——过些日子，宫里头添了新主子们，可就更热闹了，娘娘那时候可得好好瞧，这开春入夏的，不比现在寒冬冰天雪地，都光秃秃的，那时景只会更好看些。
（低眉顺眼，自己一句半句间还分不出来她是哪门哪派什么路数，可女人，不都怕的是别人分自己宠爱抢自己枕边人？无论有情与否，占有欲总不会变，自己扔出个选秀来，不知道能不能炸出她几分性格来）

（热闹是她们的。）
（愈发浓抹面颊笑意，一阵风过，引髻旁珠翠叮当，秀颈微微一扬。）
也是，如今东西十二宫入主尚少，公公自是还能与本宫在此，同有兴致一番，他日若是神武再开，各宫各处的小主多了，只怕公公忙碌，别说同本宫言语，恐连停脚的空落都没有了
（沈，却，槐，试探还是激怒，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忽然觉得，你很有意思。）
沈公公入宫经年，本宫今日一事相问，公公可愿答？

（前面的话还砸摸着滋味儿听得真真的，忽然听到了后头，脸上几不可见得笑容一僵，随后即刻恢复正常。）
（言多必失，被人问问题，尤其还是现在的境况和身份……自己吃的这五年宫中饭，教了自己怎么应对正常状况，却还不包含突发状况。）
娘娘这是什么话，只要娘娘开口了，奴才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紫禁能容我，便是他的气度，能不能让紫禁容我，那是我的本事，东西泾渭一分，心中有谢上苍，风头不争，头筹不拔，却从不寓荣果怯退，我自知路径，只是，绝非现在。）
（缓缓悠悠步子，近前半步，与他左右齐平，眼神不移，眸光不侧，依旧只瞧前头风光，声音不大，却字字掷地，落雪无痕。）
方才，公公远处瞧见本宫，若非知道定然要遭遇碰头，本不想，来同本宫招呼，对吗？

（一始而终，未提万岁半字，瞧他一平一仄，答的严丝合缝，料得宠御前，早一身水泼不进，刀枪不入的修为，顺着方才步子，抬脚之前，笑意终至最浓烈。
沈公公，这可不是你的真心话，起码，在本宫听来，无妨，今日你不愿说，来日若是想起，本宫在翊坤听着。
（只这几句，声响最是轻，却也能保他听的只字不错，宫中冷暖，踩高就底，如今不显，是冰冻尚存，无锦鲤成群，无杂草簇拥，冒尖的是谁，后头的是谁，我不着急，但愿，你们，别太急。）
（稳了步子徐徐向前，未再多看他一眼，也未听他后话，只一句。）
离春尚早，公公仔细，园中久待着了风寒，误了差事
（花盆底子踩雪之音，娓娓远去，渐行渐小。）

恭送娘娘。
（素来知道这入了宫的女人，从不会有省油的灯，只不过有些是天生的主子命一点即通，有些则是要在宫里摸打滚爬个几年，才知道其中厉害，自然也有虚张声势的，淑妃娘娘，你是哪一种呢？）

（自两宫请安回来，拐去了御花园，美景分寸，状似再赏，脑海中却不停翻腾得如今的内宫。淑妃那边的事儿，虽入宫晚，却也听了几耳，门庭一般便不去论了，怎么宸、襄俩妃素日也是一副深居简出的模样，倒叫人真有几分的不解。）
（身边伺候的青芽、端珠，虽在宫里呆的时间比自己上，但瞧着却不是有能耐的，如今端想着能有几分忠心也好，人，总是要慢慢调教的。）
（想到这茬儿，忍不住是拢了下眉，抬手扯了一朵娇花把玩，脚下步子随意，只当是打发时间了。）

（奉了万岁爷的旨意去给宸襄二位娘娘送些东西回来，打这万春亭边过，这宫里头这么大地方，却每每都是在这个地方和万岁爷的妃子贵人们狭路相逢。这位平时不得见，新秀入宫的时候赶得巧，正好遇上三妃之二肚子里都有了宝贝，万岁爷又围着淑妃娘娘转，冷落了她们，也不见怪）
奴才给贵人请安了。（十一位主子，自己并不能全认得清楚，如今知道的也就是宸妃的景仁宫里头的富察贵人和前个自己遇上的庆贵人了）

（眼前这位贵人虽然笑脸盈盈看着自己说话，眼睛却不时往自己后头飘上个一眼。心里琢磨什么，不过是看我是什么身份吧。单瞧这点，估摸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自己却就偏偏喜欢跟不是省油的灯打交道）
哎，喝茶就是贵人客气了。刚才在襄妃娘娘宫里头喝过了。（她喊我公公，而不是沈公公，莫不是连我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值钱的，估摸也就是个身份了，清了清嗓子，补了一句）万岁爷刚赏的，金坛雀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