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莲香吧 关注:63,772贴子:209,389

《断情结》 by十世 (完结+番外)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0


1楼2008-06-03 20:53回复
    哪里来的婴儿?
    过了半晌,才恍然忆起:啊!那是我的孩子!
    秋叶原见他醒了,来到床边,说道:“言将军,你醒了。我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让厨房给你准备了些饭食,这就给你端来。”
    “麻烦你了,秋大夫。”
    言非离慢慢撑起身子。下体仍然痛得厉害,全身酸酸沉沉的。
    秋叶原扶他坐好,转身要出去。
    “等等!”言非离连忙唤住他,轻声道:“孩子在哭……”
    秋叶原有些尴尬。他虽是举世名医,却也只有二十来岁,对于养育婴儿全无经验,甚至连接生都是头一遭。刚才他哄了半天,那孩子也不见安静,心下正无可奈何,这时听了言非离的话,想他到底是孩子的“母亲”,便把孩子抱了过来,往他怀里轻轻一放,说道:“麻烦言将军哄哄他,我去去就来。”说着连忙出了屋。
    言非离抱着孩子,手足无措。
    这个孩子虽然是自己生下的,但他到底是个大男人,怎么懂得这些哄孩子的事。此时把他抱在怀里,见他细细小小,柔柔软软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恐惧。
    这么弱小的生命,真的能长大吗?
    言非离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把他弄坏一般。过了半晌,才笨手笨脚地试着轻拍了几下,可孩子还是哭闹不止,小脸涨得通红。
    言非离一阵心疼,不由得心慌起来。想到这孩子来得古怪,自己堂堂五尺男儿竟然会怀孕生子,实是不可思议之极,不会因此,这孩子会有什么问题吧?
    想到此处,登时冒出一身冷汗。
    秋叶原端着食物进来,言非离如见救命草一般,连声唤道:“秋大夫,您快来看看,这孩子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在哭?是不是病了?还是哪里不舒服?会不会有什么毛病?”
    “没关系,没关系。言将军,您别紧张。我刚才问过了,这孩子可能是饿了。我在膳房要了一碗小米粥,喂他喝了就好了。”秋叶原放下手里的托盘,拿过一碗小米粥,想起自己刚才在厨房向厨娘讨来的经验,不由得暗骂自己愚蠢,竟然没想到刚出生一日的婴儿是因为肚子饿了,才哭闹不休。
    言非离也恍然大悟。想到一般女人生了孩子都要喂奶的,不由得羞窘不已。
    两个大男人笨手笨脚地给他喂了小半碗米粥,孩子终于满足地安静了下去。
    言非离看着怀里渐渐睡去的婴儿,心里充满一种奇妙的慈爱之感。孩子眯着的眼睛,蜷缩的小手,微张的小口还会不时地打一个小嗝,实在可爱之极。
    秋叶原看见言非离对孩子怜爱的表情,不禁心下动容。回想起大概半年前,言非离因为身体不适晕倒在校场上,被送来他这里诊治,自己为他把脉后大吃一惊。即使对自己的医术极有自信,秋叶原还是经过反复的确认后,才将此事如实相告。
    当时言非离也震惊无比,错愕地看着自己,和他一般不敢置信。可是后来,事实却证明此事确实千真万确,不由得二人不信。
    秋叶原知道很久以前曾有一少数民族,名唤“摩耶”。那个民族无论男女都能生育,因此被人视为异类。后来经过几代战乱,大约一百多年前与其他一些少数民族一起渐渐地灭绝了,现在已几乎被人遗忘。
    难道言将军有摩耶血统?是摩耶族的后人?
    秋叶原经过推测,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也询问过言非离。可是言非离乃是战乱中的孤儿出身,连生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自己的种族问题?
    不过是不是摩耶族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言非离如何才能把孩子顺利生下来。
    秋叶原建议他安心休养,不要做剧烈运动。好在当时门中的一场战事刚刚结束,门内没有什么大事,北堂傲又回了明国,言非离倒真是难得清静。他一向住在偏僻的竹园,少与他人交往,又刻意掩饰,在秋叶原的帮助下,此事竟一直未被他人察觉。
    其实算算日子,言非离的生产之日差不多就在年关这几日,只是秋叶原一直忙于春节的诸多事情,竟给忘记了。
    一直以来,秋叶原也很好奇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或者说,他在好奇这个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只是秋叶原一介医者,不便过问病人隐私,与言非离也一向交情不深,所以虽然心中好奇,却也从来没有问过。
    但是,此时看着言非离对孩子情深意切的怜爱之情,秋叶原终于忍不住,道:“言将军,此事也许秋某不便过问。只是现在你已经平安产下了婴儿,最好还是让孩子的父亲……嗯、我是说另一位父亲,知道此事比较好。”
    


    5楼2008-06-03 21:19
    回复
      言非离闻言,全身一僵,脸色也有些苍白。
      “言将军,对不住,是在下交浅言深了。”秋叶原见状连忙道歉。
      “哪里,秋大夫对在下的大恩大德,在下实在无以为报,何来交浅言深之说!”言非离微微苦笑,“只是这件事,在下实在不方便说,还请秋大夫见谅。”
      秋叶原为自己的冒昧感到惭愧,关切地道:“可是此事北堂门主已经知晓,不知言将军打算如何向门主解释?”
      言非离忽然手臂一紧,婴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二人惊慌,手忙脚乱地哄了半天,又给他换了尿布,过了好半晌才慢慢让他安静下去。
      经过这番折腾,言非离有些疲惫,秋叶原便把孩子抱到一边,让他躺下休息,刚才的问题早被抛在脑后了。
      秋叶原端着饭食餐具出去后,言非离转头看向枕边的孩子,心下惶慌不安。
      这个孩子,不知门主到底作何感想……

      言非离沉沉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之中听见哭声,倏然惊醒。
      “谁!?”言非离劈手一掌,风声掠去,那人回手拨开,轻易地化解了他的招式。
      “门主!?”
      黑暗之中,那人抱着婴儿,一身白衣,冷艳若雪,正是北门门主北堂傲。
      “门主,您、您这是……要做什么!?”言非离惊疑不定,声音微颤。
      北堂傲淡淡地道:“我要把孩子带走!”
      言非离浑身一震,“扑通”一声,翻身下床跪倒在地。
      “非离,你起来。”
      “门主,求您把孩子留给我!我会悄悄抚养他,没有人会知道,我……”
      “非离,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知道吗!?”北堂傲打断他,“这是我的孩子,我有权带他走。”
      言非离只觉眼前发黑,脑中一片昏眩,他苍白着脸色,嘴唇抖了抖,却说不出话来。
      北堂傲把孩子抱紧,缓下口气道:“一个孩子不可能有两个‘父亲’,既然他是我的儿子,就不可能是你的。非离,我知道这么做对不起你,可是你我都知道,我不可能把他留在你身边!我也绝不会让北堂家的血脉流落在外!”
      这个孩子左胸上的梅花胎记,是北堂家长子才会继承的最好的身份标记。将来有一天,这个孩子必定是要回到北堂家的,如果现在将他留在言非离身边,将来又如何对众人交代?
      言非离心中剧痛。孩子仍在哭闹不休,这哭声揪得言非离心碎。
      北堂傲想起那一次错误的意外。本以为那件事只是镜花水月一场,过去了也不会留下痕迹,二人都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能知道言非离竟然体质特殊,因此以男子之身受孕,并真的平安产下了这个意外的结果。此事何等惊世骇俗,若是传了出去,对自己和言非离都没有任何好处。
      想到此处,北堂傲硬下心肠道:“非离,你不要怪我。”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言非离见状,大脑猛然间失了理智,待回过神来,已经一掌劈向了门主。
      “言非离!你竟敢偷袭本座!?”
      言非离心下慌了一瞬,但立刻被即将失去孩子的恐惧掳获,咬牙搏了上去。
      北堂傲大怒。他出身尊贵,高高在上,生平最恼的便是别人违抗他的命令,何况此人竟是言非离。本来已经因他莫名生子而心烦意乱不已,此时更是怒火中烧,回手击了回去。
      言非离身体正常时也未必是北堂傲的对手,遑论此刻产后未愈,气血两亏。一掌被击到胸上,登时胸口一窒,踉跄跌到床上。
      “言非离,你今日以下犯上,本座不和你计较!只是孩子的事你最好从此忘记,永远不许再提起!”北堂傲冰冷冷地说完,抱着大哭不止的婴儿径自离去。
      言非离绝望地倒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门主抱着他的孩子离开,心中又急又痛。刚才受那一掌滞在胸口的郁气再也压制不住,猛地蹿上,喉口一甜,“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6楼2008-06-03 21:19
      回复
        回到浮游居总舵后,二人都默契地对那天的事避而不谈,好像从没发生过一般,但见面却还是免不了的尴尬,关系也不知不觉有些不自然。
        这样僵持了两个月,适逢明国发生叛乱事件。北堂傲乃明国皇族,承袭北堂王封号,位居高位,明国国主又是他的亲外公,发生这样的事如何能忍,于是决定亲自带兵去北方zhen亚叛乱事件。
        这一次他没有带言非离,临走时只是交代一句:“zhen守好总舵,有事随机应变!”
        言非离默默应了。
        北堂傲走后,言非离留下办门中事务。本来二人一南一北,分别些时日再相见,那件事经过时间的锤炼,自然便会慢慢淡薄了。
        北堂傲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纵使还有些尴尬,但总不能叫他对言非离这样一个大男人有所交代,或负什么责任吧。言非离也是男人,他也不会希望如此。倒不如两个人避避,让时间冲淡一切,之后如春梦一场般,让此事渐渐云消雾散。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北堂傲再怎样英明神武,测算无遗,也不会想到言非离的体质特殊,竟然会因为那一次意外,承欢雨露,珠胎an结。
        北堂傲离开不久,言非离就因为身体不适昏倒在校场上。却以此为契机,从秋大夫那里得知了自己身上一个让人震惊的事实。
        初知此事,言非离自然错愕不能言喻,不明白自己男儿之身怎么可能有孕,这个孩子是怎么存在的?因此整日惶惶不安,不敢置信。可是随着时日愈久,肚腹渐渐凸起,害喜症状也日益明显,这个事实不能再逃避。
        一日午后,言非离在书房办公,倦怠之极,趴在书桌上睡了过去。朦胧之中,忽然感觉腹中一动,让他倏然惊醒,犹豫片刻,大手轻轻放置在已经微微圆隆的小腹上,静了一会儿,又是一动,较之刚才微强,显然是腹内胎儿手脚轻动。
        言非离在那一刻真切地感受到体内确实孕有一个生命的事实,不禁呆住。一时间各种思绪纷至沓来,错愕、慌乱、震惊、喜悦、还有……一丝柔情。这些情感交杂在一起,让他百感交集。
        言非离从来没有这么矛盾过。对于腹中这个意外孕育的孩子,他虽然恐慌,却从未想过放弃。
        他是孤儿出身,因而对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分外怜惜。因此他既盼着门主能早日平安归来,却又盼着门主最好不要太早回来,一时想把这件事如实告诉门主,一时又觉得此事千万不能说。
        在这种反复思量中,暑夏不知不觉过去了。随着天气渐冷,身上衣物加厚,言非离身材挺拔,体格匀称,在他小心翼翼地遮掩下,竟一直没有人发现他身体上的变化。
        时间在言非离矛盾的等待与犹豫之中过去,北堂傲终于在年关将近时从北方凯旋归来,但却带回了一个温柔美丽的未婚妻。
        以后发生的一切,言非离觉得就像一场噩梦般混沌不清。在知道门主身边相伴的美人是他未婚妻的那一刹那,言非离心痛得简直无法呼吸。
        虽然早已知道会有这样一天,虽然早已做过无数的准备,但真正面临时,一切努力都显得那么无力。他对北堂傲的感情早已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可是那样堂而皇之伴在他身边的权利,自己却永远也不可能有。
        而这场噩梦之中唯一真实的,是那个从自己体内挣扎诞生的小生命带来的痛楚,唯一温暖的,是小小的他,安静柔软地躺在自己怀中沉睡的感觉。


        18楼2008-06-04 16:52
        回复
          言非离跪在铺天盖地袭来的大雪中,像一只冬季里羽翼受伤的鹏鸟,垂落在地,无力翱翔。他一动不动,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往事一幕幕从脑海里掠过。
          瑟瑟寒风,白雪飘扬。
          北堂傲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林嫣嫣上完香,还要去拜访城里的亲戚,北堂对这种串门拜年的事情没有兴趣,便自己回来了,看着天空中又下起的大雪,想起那个还在沉梅院中跪着的人,不由得心烦意乱。
          是的,心烦意乱。这是北堂傲二十二年来从来没有过的。
          言非离竟然具有摩耶人体质,能够以男子之身受孕,让北堂傲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但一想到他竟然将这么大的事隐瞒自己,便又难掩气恼之情。
          无论如何,孩子的事绝不能改!他将受孕之事瞒着自己这么久,已是不能原谅,现在还想要回孩子,更是绝无可能。
          北堂傲将爱马牵到马棚,为它梳理挥净身上的雪花。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飘到他身后,恭敬地道:“门主,事情已经办好了!”
          北堂傲轻点了下头,那人见他别无吩咐,便像来时一般,瞬间离开了。地上淡淡的白雪,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北堂傲避开前院,从后园返回房间,因为他知道这会儿言非离肯定还在前院跪着。
          离开总舵这半年,北堂傲虽然刻意想淡忘关于鬼林那傍晚发生的一切,可是他越是想忘记,却偏偏越是记得清楚。
          虽然那时被药性控制,神志不清,但在言非离体内贯穿带来的快感,却深深刻在他的脑子里。言非离那里的紧窒、热度,与女人的完全不同,以至于他在明国首府的侯府里,面对国君送来的诸多美女,竟然“性”致全无。
          北堂傲为此,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
          北堂傲喜欢女人,尤其是美女,但他生性冷傲,性情淡薄,并不贪恋美色,在他眼里,女人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
          林嫣嫣姿容端丽,性情良淑,又是他的表妹,身份、地位皆与他相配,正是他婚配的好对象,因此当尚书大人亲自来为他们说亲时,北堂傲略一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其实多少也是想借此将言非离忘记。谁知回到总舵,却发生了这样一件让自己措手不及的事。
          北堂傲幼年时心性不定,饱读诗书,涉猎甚广,看过许多杂文野记,也曾听闻过摩耶族的传说和记事。只是谁能想到,这个在中原已经消失近百年的民族竟然就在自己身边,还产下了自己的血脉。此事简直匪夷所思,但孩子已经出生,将来无论如何都要回到北堂家。
          北堂傲虽然与林嫣嫣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但她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妻,现在尚未成亲,自己却突然冒出个庶出的儿子,对她太不公平。思来想去,终于决定先把孩子从言非离身边带走,待他与林嫣嫣成亲之后再抱回来抚养。
          现在言非离跪在前院,所求为何他自然心里清楚,只是一来这件事绝不能允他,二来恼恨他隐瞒在先反抗在后,因此狠下心来不去理会。
          仆役进来禀报:“门主,秋大夫在外求见。”
          “秋叶原?”北堂傲微微抬眉,心里已经有底,“让他进来吧。”
          “是。”


          19楼2008-06-04 16:52
          回复
            秋叶原快步进屋,匆匆行礼道:“北堂门主,不知道言将军犯了什么事,门主为何让他在院前罚跪?”
            “本座没有罚他,是他自己要在那里跪着。”
            “什么?”
            “秋大夫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问他!”北堂傲见他脸上怀疑的神情一闪而过,淡淡地道。
            秋叶原急得满头大汗,跺脚道:“可是,言将军已经神志不清,根本听不见秋某的话了呀!”
            刚才他好不容易找到言非离,却见他面色发青,浑身僵硬,神志麻木,对他的呼唤和询问置若罔闻,没有丝毫反应。他伸手强要把言非离拉起来,却被他一把推开,仍是固执地跪在那里,似乎根本就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是谁。秋叶原知道他已经神志迷离,思绪散乱,只靠着心中的一点意念在强撑着。
            “什么!?”北堂傲闻言脸色一变,起身向窗外望去。
            言非离跪在远处,头上肩上满是积雪,黑墨一般的头发披散着,黑白相映,便如一笔挥毫,撒在白色的雪人身上。
            “门主,北门之事秋某不便多言。可是言将军对北堂门主忠心耿耿,对天门也是贡献良多,请您看在他忠心追随您这么多年的分,宽恕他吧。您是知道的,他产后不久,再在这种大雪天中跪下去,会有性命堪忧啊……”
            北堂傲神色数变,不待他说完,人已掠出了门外。

            随着淡淡冷香的飘近,眼前出现一双雪白高贵的软皮长靴。言非离僵硬地抬起头,木然地望向长靴的主人。
            北堂傲看到他的样子,心里一动,回忆起初相识的那一晚,言非离望着他的眼神。
            当时只觉那个年轻俊秀的武将,有一双和他的身份极不相称的漆黑眼睛。那双眼中流露出一种孤寂的、渴慕的、怆然的目光,好像一只即将要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在哀求着主人最后的爱抚与怜悯。
            于是自己不知怎么的,要不要跟我走这句话就那么轻易地脱口而出了。现在这双眸中流露出的凄然之色犹胜当初,只是当年那抹希冀的光芒已被浓浓的绝望所取代。
            “非离,你起来!”
            “门、门主,求您……”言非离嗓子干哑,每一个字都被北风刮得生痛,颤抖着哀求北堂傲。
            “……不行!”北堂傲狠下心来再次拒绝。只见言非离的眸中浮上一层灰沉的绝望之色,让人心惊。
            北堂傲软下口气,柔声道:“非离,孩子已经送走了,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只是他的出生必须是个永远的秘密,我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们的关系,你明白吗?”
            言非离的双目渐渐变得空洞起来,浑身突然一阵战栗,直直向前扑倒。
            北堂傲伸出双手,接住了那苍白冰凉的身躯。

            言非离睁开眼,首先入目的是陌生的青色床幔,然后是秋叶原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脸。他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却感到全身疼痛不堪。
            秋叶原道:“言将军,你身上现在冻伤太多,又高烧初退,身体虚弱,不能随意动作,要好好休息。”
            言非离沙哑着问:“我怎么了?这是哪里?”
            秋叶原轻声道:“你已经昏迷三天了,这里是北堂门主的卧室。”
            原来那日他全身冻伤,高烧不退,下体竟然还渗出血迹来。北堂傲见他如此病重,不能随意移动,便把自己的卧室让给了他,让秋叶原在这里看顾,自己去了别屋居住。
            秋叶原这么一说,言非离慢慢想起了发生的事,心里一痛。
            “言将军,你一直未曾进食,这里有些热粥,起来吃一点吧。”秋叶原说着,扶着他慢慢坐起身来。
            言非离根本没有什么食欲,可是看见秋叶原的关怀之色,还是勉强吃了一些,低声道:“秋大夫,麻烦你这么多,实在抱歉。”
            “言将军,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救人乃医者根本,何来麻烦之说。再说秋某也没做什么。”秋叶原见言非离的样子,也不禁心痛。想他产子不到一日,孩子便不见了,心里揣测多半是被北堂门主抱走了。
            “言将军,秋某作为医者,有些话不得不告诉你。你产后未满三天,没有好好调养,又在大雪中跪了三个时辰,你虽体质不似女子,但有些病根还是落下了,以后恐怕病体缠身,再难痊愈,你要有心理准备。”
            “嗯,我知道了。”言非离漫不经心地应了。
            他现在根本不在意什么病根不病根的。他这样的身体,本来就是可咒的,是畸形的,是不应该存在的,甚至,他恨起自己有这样的体质!因为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生下那个孩子,现在也就不会因为失去那个孩子而如此痛苦了。


            20楼2008-06-04 16:53
            回复
              身体逐渐康复,言非离终于搬回了竹园。因为没请仆役,本以为空了二十多天的屋子必定清清冷冷,尘埃满屋,谁知却收拾得极为干净,桌椅都擦过了,被褥也是新换的,暖盆等物也都烧上了,整个屋子暖融融的。
              言非离本来有一个老仆,年纪老迈,眼花耳聋,做事十分吃力,年前时言非离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回去养老了。那时言非离身上不便,也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会出世,不敢再请别的仆人,便一直自己一人住着。
              此时见竹园被人收拾得极为妥当,他不由得有些诧异,正思量间,外面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仆人,在他面前跪下。
              “奴才(奴婢)见过言将军。”
              言非离心下叹了口气。这两个人,男的没有见过,女的他却认得,原是北堂傲房里的大丫环,好像是叫喜构。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出来的?”言非离问那个男仆。
              “奴才名叫凌青,原是沉梅院里负责大马厩的。过年时许多人请假回乡,人手不足,奴才就被调至沉梅院的留香居。后来门下的大管事夸奴才干得好,便向北堂门主推荐,昨天遣了我们来竹园伺候言将军。”
              “嗯。那你们就留下吧。”
              “将军有什么事要吩咐吗?”凌青甚是机灵,立刻勤快地问道。
              言非离一时也想不起有什么事,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了。慢慢走到床边,身上的冻伤还未全好,许多地方都肿胀着,磨着衣物甚是疼痛,在床边坐下,摸索着床沿,言非离只觉心如刀绞。
              自己就是在这张床上生下那个孩子,只抱过他一次,甚至连名字都没来得及给他取,他就从自己怀里消失了,也许命中注定他要离开自己。
              “离儿……”
              空荡荡的寝室,唯剩的,只有这声低喃。


              22楼2008-06-04 16:54
              回复
                4

                不知不觉过完年,春天转眼间就到了,整个浮游居总舵春意盎然,满园的花树都迫不及待地绽开出自己的苞蕾,于清淡的砖瓦之间增添了许多艳丽的色彩。
                言非离身上的冻伤渐渐好了,有秋叶原这个神医的悉心医治,竟未留下半个疤痕。
                其实言非离对这种事倒并不在乎,一个大男人,有个疤算什么,何况他全身上下,早已疤痕累累。
                反倒是秋叶原比他在意的多,总是提醒他别忘了换药。言非离对他感激在心,这份恩情总是要报答的。只是其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些伤是再不能痊愈的了,就像他与门主之间的关系,就算怎样掩盖,也不可能如当初一般了。
                北堂傲为了筹备婚礼,逐渐忙碌起来,二人见面的时间少了许多,每日里不过是例行的拜会,交代些门中的事物,寥寥几言,再无他事。
                那个即将与北堂傲成亲的女子林嫣嫣,言非离离开沉梅院前曾偶然碰过一面。当时她素装淡雅,轻姿嫣然,看见言非离要搬回竹园,关切地问他身体如何,是否还需要人照顾。其言谈得当,落落大方,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果然只有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才配得上门主。
                言非离当时心里黯然地想。

                这一日,言非离参加完门中每月一次的例行会议,然后去议和堂办事,中午用过午膳,将请缨简国战场的文书递到审思堂,下午去校场点阅了士兵,傍晚才回到竹园。
                言非离沐浴更衣完毕,用过晚膳,坐在房里看着公文。
                春日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冷,带着淡淡的湿气。烛火微明下,言非离坐了一会儿,感觉手脚微凉,正想要唤凌青端一个火盆进来,忽听大门“砰”的一声,被人用力推开。
                言非离抬头,只见北堂傲脸若霜冰,眸如寒星,站在门外冷冷地盯着他。
                “门主?”言非离站起身来。
                北堂傲跨进屋里,带进一阵浓浓的酒香。他把手上的东西往言非离身上狠狠摔去,言非离惊愕之中,措手不及,竟没有接住,那东西掉在地上,言非离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下午递到审思堂的请战书。
                北堂傲厉声喝道:“言非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未经允许就擅自请战!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座!?”
                言非离惶遽,“属下不敢。”说着俯下身子要捡那折子。
                “不许捡!”北堂傲上前一步一脚踩住,挡在言非离面前,沉声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言非离忙道:“属下只是想为天门尽一份心力。”
                今日例会,北堂傲因为大婚在即,诸事缠身,没有去参加,恰逢南宫晏在会上调集人手去简境支援,言非离未与北堂傲商量主动请缨参战,并在下午就将折子递到了审思堂,连士兵都点阅好了。
                简国多年前灭亡后,境内一片混乱,各方军阀征战不休,谁也抢不过谁。周边的诸国虽然纷纷觊觎,却都相互牵制,以致多年来谁也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吞下这块肥肉。西南的蛮族滇人便趁此时机侵入了简境,并将简境内天门的几支大的分舵给挑了。
                简境地理位置优越,是进驻中原的一大跳板。中原诸国此时又都不太平,一统天下的契机正在隐隐出现。这里涉及到天门在简境的许多利益,还有诸多复杂因素在里面,因而不能置之不理。
                言非离在简国生活多年,对那里非常熟悉,有他的参加,天门便是如虎添翼,因此南宫晏立刻就同意了,即刻颁下了天门最高的飞龙令,这样即使是北堂傲,也不能改变这个决定。
                “尽一份心力?”北堂傲怒道:“你知道我不爱管南边的事情。这件事与北门根本没有半分关系。你先斩后奏,又让南宫颁下飞龙令,让本座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你,我看你意不在参战,而是要避开本座吧!?”
                “当然不是。”言非离急忙矢口否认,回的却过快了些。
                北堂傲微眯眼,漆黑的眸子幽深晶亮,沉沉地盯了半晌,冷哼:“撒谎!”一把揪住言非离的衣襟,冷笑道:“前几日你还向本座请求转调边支分舵,被本座拒绝了。现在先斩后奏跑去简境参战,不是要避开本座是什么!?你和本座关系非比寻常,你以为你现在可以一走了之吗!?”


                23楼2008-06-04 16:55
                回复
                  下午北堂傲本来在筹备婚礼诸事,东方曦忽然抱着一坛上好的龙涎,晃晃悠悠地转到沉梅院找他喝酒。
                  北堂傲一向不好酒,平日也只是浅酌几杯,但推不过东方曦的邀请,兼之近日实在郁闷烦躁,便陪他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之际,东方曦忽然说起言非离在早上的月会上主动请缨战场的事情,北堂傲毫不知情,闻言不禁一愣,随后明白事情经过,立即想到言非离是因为上次请求离开未果,这次竟然先斩后奏。
                  北堂傲当时气怒交集,却不愿在东方面前显露出来。手中的酒杯不停地满了又空,空了又满,不知不觉竟喝完了整坛龙涎。
                  打发走了东方曦,北堂傲再也压不住满腔怒火,去审思堂要来言非离的请战书一看,更是怒火上涌,酒劲冲天,当即冲到竹园来与他质问,谁知却发生了后面这一笔糊涂账。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北堂傲将八年来,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仔细回忆个透。
                  虽然言非离一直将自己的心意隐瞒得小心翼翼,可是心中有个人,无论怎样谨慎都会泄露出蛛丝马迹。
                  以前北堂傲从不放在心上的小事,现在追忆起来,都能看出言非离的心意,尤其是孩子的事。他一个大男人被自己强暴,竟然还有了孩子,他若是不想要,总有办法把事情解决掉,可他非但没有,还把那个孩子生下来了。
                  自己真是蠢,在知道孩子的事时,就应该怀疑他的心意了。
                  北堂傲本就是聪明人,许多事只要想通一层,抽丝剥茧,便能看见那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
                  北堂傲揉了揉还有些宿醉的额头,抬头望了望满屋的狼藉。
                  屋里还隐隐充斥着刚才情欲过后的淫靡气息,北堂傲回想起刚才的事,也不由得暗暗心惊。
                  他慢慢起身,动作怠缓而优雅地整理好自己的衣物,瞥了一眼那个还扔在地上的请战折,转身走出了房间。


                  28楼2008-06-04 16:58
                  回复
                    5

                    春天的初月,像一弯银刀,闪耀着淡淡的光芒。
                    院子里的树下,言非离披了一件淡青色的风衣,裹着刚刚简单清洗过的身体,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弯月。银亮的月光将他浑身笼罩,散发出一种柔和的色彩,匀称的身材映得修长。
                    北堂傲走近,落地无声,但却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
                    言非离微微震动了一下,“门主……你醒了。”
                    “……嗯。”北堂傲听他语气平平淡淡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自己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见他衣衫单薄,外面只罩着一件长衣,瑟瑟而动。
                    “非离,那日我曾问过你,今日我再问你一遍,你恨我吗?”
                    “不恨。”言非离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恨我自己,管不住这颗心,断不了这孽情!”
                    北堂傲长睫颤动了一下,低声道:“今天的事,我欠你一个交代。”
                    言非离微微偏过头,树阴下露出半张模糊的侧脸。
                    “门主不欠我什么,您只是喝醉了,酒后乱性而已。大家都是男人,把这事忘了吧,不用放在心上。”
                    北堂傲皱眉。二人刚刚经历过何等亲密主事,但此时醒来,却恍如南柯一梦,虽近在咫尺,又好似远在天涯。
                    北堂傲听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般话来,莫名有些气恼,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言非离僵硬着一动不动。北堂傲看着他的手,忽然发现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骼粗而不壮,细细一比,竟比自己的手掌还略大一圈,捏捏手心,因为常年习武,厚厚的一层茧,硬硬地磕手。
                    北堂傲看得专注,一时忘了其他。言非离看着他优美的额头近在咫尺,长长浓密的睫毛轻轻地摄动,敛住他手的璀璨星眸,而直挺的鼻梁下,那潋泼的双唇还残留着刚才激情中厮磨的痕迹,异常地红艳。
                    言非离心下跳得飞快,在这种沉默暧昧的气氛中快要爆炸了,忽然开口道:“门主,既然什么事你都已经知道了,还不放我走吗?”
                    北堂傲微微一震,抬首蹙眉道:“你就那么想离开我吗?”
                    言非离颤声道:“门主,你、你是什么意思?”
                    北堂傲说了那句话,自己也是惊了一跳,那口气好像分明是不想让他走一般。
                    难道我酒醉还没醒吗?
                    北堂傲心下暗恼。
                    其实他也有点搞不懂自己。他刚才虽是酒后乱性,却是七分的酒醉,三分的清醒,对发生过的事还是记得的。现在清醒过来,自己也吓了一跳。


                    29楼2008-06-04 16:58
                    回复
                      他们吃的都与士兵们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最近因为战事临近,为了给大家补充体力,饭菜都有所改善,不似往日那般粗糙,今日甚至还做了鲜鱼。
                      秋叶原觉得鱼虽做得粗糙,不像总舵里那般精细,但味道鲜美,确实不错。抬起头来,却见言非离双眉微蹙,只夹了两口便放下了。
                      “你怎么不吃了?”
                      言非离笑笑,一手按住胸口,淡淡地道:“没什么胃口,不大想吃。”
                      凌青一直在旁站着,此时插嘴道:“我家将军这几日一直没什么胃口,都不知道什么缘故。秋大夫不如帮将军看看啊。”
                      “多嘴,退下。”言非离轻轻呵斥。
                      凌青随了他多日,早已摸透他的脾气,知道他心肠甚好,待人温和,也不惧他,说道:“将军,大战在即,您总是没胃口,容易影响身体。万一打起仗来怎么办?”
                      “我带兵多年,还用你来教训我。”
                      “凌青不敢!”凌青也不当回事,吐吐舌笑道:“将军自然是无敌的,不过将军也是人嘛。”
                      言非离不理会他。秋叶原听了凌青的话,却放在心上,烛火下仔细一看,果见言非离脸色不佳。
                      “言将军,我帮你把把脉。”
                      “不必了,没什么大碍。”
                      “话可不是这么说。”秋叶原严肃地道:“凡事都要防微杜渐,疾病尤其如此。许多人一开始都未把小病放在心上,待转成大病才来医治,结果便严重得多了。言将军身为军中统帅,更应该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言非离本不想小题大做,但见他神色凛然,如此坚持,便道:“好吧,那就劳烦秋大夫了。”说着伸出了手。
                      秋叶原把手搭在他的脉上,仔细把了会儿,眉毛却随着手中的脉象越蹙越紧。又问了问言非离最近有什么不适。言非离一一答了,秋叶原的脸色越见沉重。
                      “秋大夫,我有什么毛病吗?”
                      “言将军,你……”秋叶原欲言又止,想了半晌,刚要张口,一阵高昂紧促的军鼓声突然在深夜中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言非离猛地站起身来,抓起身边的佩剑,道:“有战事!”
                      外面一军卫跑进来急禀:“将军,滇人夜袭!”
                      言非离披上盔甲,匆匆对秋叶原道:“秋大夫,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去,凌青,跟我来!”说着提剑冲出了账外。


                      35楼2008-06-04 17:01
                      回复
                        6

                        外面人影晃动,军士们匆忙集合,脚步声乱中有序,无人喧哗,只有战马低低的嘶叫声,和远处前方部队的隐隐杀伐之声。
                        虽然他们早得到消息知道滇人会来突袭,却没想到来得这样的快。现在这个时候大部分士兵都在用晚膳,还好天门的人一向训练有素,反应迅速,正在井然有序地集合。
                        按照计划,言非离领着自己的先锋队伍从正面出击,西门越带着主力部队两边包抄,然后从后面对滇人实行突袭。正是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特意将营寨扎在这个山谷里,便是为此。
                        言非离不知道西门越他们能否顺利带着人马,穿过漆黑崎岖的山路,及时抵达预定的地点。这次前来夜袭的滇军军力至少有三万人以上,而言非离却只带着八千兵马,他们必须在正前方的平原迎战,至少要支撑一个时辰左右,才能等到西门两万的大部队解围。
                        滇人性情勇猛,身材高大,此时突袭更势如猛虎出笼。黑暗的夜色中,整片山谷被哀叫、嘶鸣、刀剑相交的声音包围住。

                        秋叶原在言非离的帐中,急得直跳脚。
                        如果刚才没有诊错,言非离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可是看情形好像他自己还不知道。
                        最糟糕的是,由于他产后曾在大雪中久跪不起,落下了难以根治的宿疾,这种宿疾本就不容易保住孩子,何况他最近操劳过度,胎息不稳,更是危险。可是自己还没来得及警告他,突袭就来了,以他这样的身体,如何能上战场?
                        秋叶原正慌乱无措的当儿,突然有人冲进大帐。
                        “凌青!”秋叶原一惊,道:“你怎么在这里?言将军怎么了?”
                        凌青道:“外面情势不好,将军命我回来保护您。”
                        秋叶原立刻推他,道:“我这里没事,你快回去保护言将军!”
                        “不行!将军让我回来,我怎么能违命呢。”
                        “我这里没事,有事的是言将军!”秋叶原大急。他虽不知道这个凌青本事如何但就算只是个小兵,能多个人在身边帮帮他也是好的。
                        凌青一听,奇怪地道:“将军怎么了?他带兵多年,不会有事的。”
                        秋叶原却无法答他,只是急得团团转转。
                        凌青这人甚是聪明,见他着急的样子,忽然灵光一闪,道:“是不是将军得了什么病?”
                        “比得病更严重啊!”秋叶原脱口而出。
                        “什么!?”凌青大惊。
                        秋叶原暗恼自己嘴快,却又无法解释,只好拼命地向帐外推他,连声道:“总之你快点回去保护言将军,别让他逞强伤了自己。”
                        手腕突然被反手抓住,凌青厉声道:“他有什么病?”
                        秋叶原一愣。此时凌青气势迫人,哪里还像个下人。秋叶原被他凌厉的眼神一瞪,不由自主地道:“不是病。是、是……”
                        凌青见他言语闪烁,吞吞吐吐,已不耐等他的答案,一把放开他,转身冲了出去。
                        秋叶原呆呆立在帐里,低头看着手腕上渐渐浮现的乌青,心中闪过一个疑念:这个凌青,到底是什么人?

                        营帐外,漆黑的夜色中,战争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言非离带领着八千子弟将敌方挡在谷外,身上已经溅满鲜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从自己身上的。
                        从十二岁那年初上战场开始,他就明白,在这个地方没有同情、没有软弱,只有不断地砍杀,不断地打倒对方才能活下去。
                        飞芒闪过,血肉横飞。言非离毫不留情地对敌人挥舞着手中的利剑,腹中有些隐隐作痛,却根本无暇顾及。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西门越的主力军队还没有出现。言非离心情有些沉重,因为直到此刻,他仍不晓得西门门主能不能顺利带着大军到达预定的位置,在他们挡不住前按照计划进行夹攻。
                        双手开始无力,每挥舞一次长剑,便觉得手臂有着些微的酸麻。言非离暗知不好,催动内力,却引来腹部的阵阵疼痛。
                        周围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但大部分都是敌人的尸体。天门的军力虽然没有敌方多,但是精练骁勇,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他们守着山谷前的有利地形,将敌人抵挡在军营前的平原上。
                        言非离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上落下,双腿几乎夹不住马鞍,但仍紧咬着牙关,带着士兵冲在最前面。忽然敌方一个将领模样的人,纵马提着长枪向他冲了过来。言非离心头一震,举剑迎上前去。
                        “当——”


                        36楼2008-06-04 17:01
                        回复
                          言非离低声道:“凌青,扶我……上马!”
                          凌青大吃一惊:“将军,这、这……”
                          “快点!”言非离不耐地大喝。
                          凌青当然知道其中厉害,战场之上,有时士气就是一切。现在主将落马,大家肯定心中不安,而西门门主的大军还未赶来,必须想办法振作战士们的信心和勇气。
                          可是这些事虽然明白,但看见言非离隐忍的样子,就是铁打的心肠,也忍不住心疼。
                          凌青咬咬牙,紧紧架住言非离,翻身而起,跃上马背,自己落在他的身后,左手稳稳揽住他的腰腹,右手毫不留情地挥起手中凌厉的剑气,周围顿起一片杀伐之光。
                          所有的敌人还未靠近他们三步以内的地方,就已经鲜血横流,人仰马翻了。旁人看来,好似两人共乘一骑,并肩作战一般。
                          言非离痛得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惊异凌青的武功了,汗水模糊了他的脸,让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若没有凌青在后面扶着,甚至根本抓不住手中的马缰。
                          他拼命用最后的意志抵抗着腹内的绞痛,感觉下腹有一股力量在不断向下坠着,腥裯的液体已经渗出了战甲,顺着马背缓缓流下,一种好像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一般的痛感,让言非离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
                          终于,西门越大军夹攻的信号从远处亮起,暸亮的号角声宣告着主力大军的到来,滇人已是瓮中之鳖。
                          言非离眼睛一亮,发出最后的命令:“凌青,命令所有人后退,快!”
                          鼓声雷动,号角齐鸣,
                          随着西门越的号令,一排一排的弩箭,排山倒海般从滇人后翼两侧袭来,一时间,在射程范围内的敌骑无一幸免地人仰马翻,血肉飞溅,情况教人惨不忍睹。滇人的大军就像被狂风扫过的落叶般纷纷中箭,眼睁睁瞧着死神的来临。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如同人间炼狱股的情景,是言非离松下最后一口气,昏迷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痛!好痛!
                          和生离儿时的痛不一样。言非离知道。不一样,有什么地方不一样。虽然是在昏迷之中,可是,言非离仍然下意识地紧紧捂住自己的腹部。
                          “啊……”突然一阵强烈的痛楚激醒了他的神志,无神地睁开眼,模糊中看见秋叶原紧张焦急的脸。
                          “好痛……”那种熟悉的、要将自己撕裂的疼痛,还有那正在往下坠出的感觉,让言非离慌乱无措。
                          因为疼痛,言非离根本判断不出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迷惑地望向秋叶原,他张着嘴,好像在说什么,可是自己一个字也听不见,但那略带惋惜和同情的神情已告诉他一切。
                          不……
                          用手捂住正在不停绞痛着的腹部,言非离几乎已经蜷缩成了一团,血越流越多,仿佛要将身体里所有的血液流尽似的。秋叶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用了最好的药,施了最有效的针,但情况依然没有任何好转。
                          “啊——”言非离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呼,感觉有个东西终于破裂了一般,随着血液缓缓流出了体外。他模糊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痛混合着身体上的痛楚,再度让他陷入深深的昏迷中。


                          38楼2008-06-04 17:02
                          回复
                            秋叶原脸色沉痛,缓缓道:“只怕凶多吉少。”
                            北堂傲看着言非离苍白消瘦的脸颊,心中剧痛。
                            秋叶原退了下去。
                            凌青跪在床前,低声道:“秋大夫说言将军一直未能清醒,只怕也是知道自己小产,心里受了刺激之故。属下见将军实在情况不妙,才以暗令紧急向门主传书。属下未能完成门主交代的事,向门主领罪。”
                            北堂傲面无表情,反手狠狠给了他两掌,冷声道:“办事不力,罪其一!护主不周,罪其二!”
                            办事不力,是指北堂傲交给他的任务乃是看好言非离,他没有做到。护主不利,是指北堂把他指派到言非离身边,言非离就是他名义上的主子,他却没有尽到保护主子的责任。
                            凌青受了两掌,闷哼一声,嘴角淌下血迹,却仍俯首在地一动不动。
                            “属下失职,请门主责罚。”
                            “本座当然要罚你!如果不是你做事疏忽,言将军现在怎么会躺在这里,本座又怎么会放下军务跑到这里。”北堂傲面如寒霜,过了一会儿,幽幽看向床上昏迷中的人,道:“不过此事也不能全怪你。你这笔账,本座先记下了。如果言将军有什么不测,你便难逃罪责!下去吧。”
                            “是。”
                            凌青忍着胸口的剧痛,慢慢退了下去。临回头前,看见门主双眉微蹙,望着床上的人。想起那个人昏迷之中唤着的,凌青胸口又是一阵剧痛。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愿、但愿门主能唤醒他,只要他能平安无事,自己做什么都愿意。


                            41楼2008-06-04 17:03
                            回复
                              言非离焦急地在这不知名的地方徘徊,却找不到要找的人。
                              突然,凄厉的哭叫声从脚下传来。他低下头去,脚下是个深渊。很深很深,无数重叠的人影冒了出来,冲着双手冲他叫喊。
                              他看见,抚养他长大的老乞丐在那里,传授他武艺的师父在那里,追随他乡年的兄弟在那里,还有被他杀死的敌人也在那里。
                              我死了吗?
                              言非离茫然地想着,感觉身上又冷又累,整颗心彷徨无措,乏力而疲惫。
                              忽然,一股温柔的暖流缓缓地流入体内,让他冰冷了多天的身子渐渐温暖起来,淡淡的冷香从四周萦绕而来,熟悉的气息让他莫名地安下心来。
                              然后,一双温暖的唇覆上,苦涩的药汁透过他的口,细细地顺着喉咙咽下,那灵滑的舌头迟迟不肯离去,在他的口腔里轻轻翻搅着,舔噬着,划过口腔里每一寸地方,不断挑起他的舌头舞动着。
                              好熟悉,好温暖!
                              不要离开……
                              言非离心里喊着,茫茫然地伸出手,希望能抓住点什么。然后,手里充盈的感觉,让他安下心来,周身渐渐地温暖起来,熟悉的气息萦绕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言非离艰难地睁开双眼,迷茫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帐顶,头昏沉沉地,全身沉重,虚软无力。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冷之中蕴着淡淡的温柔。
                              言非离微微侧过头,看见一个似乎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门主?”他的声音异常虚弱而干哑。“你……怎么在这里?我、我怎么了……?”他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呆呆注视北堂傲良久,头脑混乱迷茫。
                              忽然,那些记忆的碎片陆续浮现在脑海里,言非离慢慢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手缓缓抚上腹部,神色变得惊恐而无助。
                              北堂傲握住他的手,轻轻道:“没有了。”
                              言非离愣怔半晌,倏然合上双目,心里剧烈地抽痛,几近不能呼吸。
                              他明白北堂傲的意思,虽然模糊地记得发生的事,可是真正清醒后听到,却实在难以接受。
                              北堂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这一生,从未对别人说过安慰的话语,此时此刻,躺在言非离身侧,只能默默地搂过他,让他的眼泪流在自己的怀里。
                              外面似乎落雨了,细雨声淅淅沥沥地传了进来,昏暗的大帐内,灯花微弱地跳动着,伴着痛楚而压抑的哽咽声,一闪一闪,似乎随时可以灭了去。
                              言非离紧闭双眼,液体从眼角涌出,缓缓沿着消瘦的脸颊滑落下去,灰白憔悴的容颜让人心惊。
                              不知过了多久,言非离体力不支,终于又昏迷了过去。
                              北堂傲把把他的脉,知道没什么大碍,看着他泪痕未干的脸庞,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坐起身来,帮言非离盖好被子,见他无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双手微拢,合在小腹上,好像……好像孩子还在那里一样。
                              北堂傲摸摸胸口,忽然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一般,疼得厉害。

                              北堂傲走出大帐时,外面夜雨已停,天色渐渐清明,山谷中风动树动,空气里夹杂着泥土与草木的气息,随着清晨的微风缓缓荡漾。
                              凌青满身晨霜寒雾,垂首立在帐外。看见北堂傲出来,上前道:“门主。言将军他、他怎么样了……?”
                              “他刚才醒过来了。”
                              “真的?”刹那间,凌青年轻俊逸的脸上迸发出极大的惊喜,“厩下进去照顾他。”
                              “不用了。”北堂傲唤住他,沉吟一下,吩咐道:“你去叫秋大夫来,帮言将军看看。再去准备些食物,清淡一点的。”
                              “是。”凌青连忙应了,匆匆地走了。
                              北堂傲看着他急切而欣喜的背影,若有所思。


                              43楼2008-06-04 17:04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