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every saint has a past and every sinner hasa future.
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
·
今日不同往日，纵然此刻的天空中依旧挂着晨曦。或者这是晚霞，我已经分不清了。
并不是因为我脱离了日月交替，而是在天然的地狱里，谁还在乎这到底是什么时候。
视野中的景物在疾跑中快速向后平动，仿佛要四面将我围住，切去我的后路。怪的是，耳畔并没有呼啸的风声，只有嗡嗡的响声。
猛烈心跳打乱了呼吸节奏，但不能使我停止奔跑。
大概过了不久，前方低矮的碉堡在一声轰鸣下瘫倒，横在我的去路上。灰色的滚烟卷入我的胃里，引起一阵反胃。呼吸道好像被戳出很多个针眼，在剧烈的咳嗽下，我已经把最后一口气也放掉了。
明明应该汗流浃背的身体慢慢变得冰冷，此刻跪倒在地的我才发现自己浑身是血。血污似乎在风干作用下收紧了一些，让我更加不得动弹，眼皮慢慢变沉了，在视线处是一个失掉色彩的身影。
我看不清那人的上身，只能模糊看见他的鞋。
但是我应该是认得他的，只是我没有力气想起来了。
短暂的几秒后，我所追逐了一世的黎明之光落幕了。
果然死亡总是那么昏暗和平静。

【1】
“吵死了。”
我想说出这句话，但是嘴皮似乎不听使唤，一动不动。
全身上下有一种被泡在麻药里的酥麻感，厚重的衣服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反复做了几次睁眼闭眼的动作才使得视线清晰过来。应该是刚下过一阵雨，就算停雨了，水滴还在慢慢掉落，像是小虫一样挠心。
其实现在最闹心的，是我矛盾于接下来是怎么办。被不明不白的东西发现了，当做猎物怎么办。又或者，不被发现该不是要烂在土里了？
过了一段时间，并没有人出现，而我也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在心底撕心裂肺地尖叫着。
“来个人啊！不，来个鬼也好，来救救我啊！”
想完，我又自嘲起来，自己想想都有点不可能。就当我准备自暴自弃的时候，我分明听见了脚步声。
开始步速很慢后来脚步放慢但抬步依旧利索，踏地声实落足低，重心稍高，声音没有偏斜，走的是正步。
当我惊讶于处于本能冷静分析的大脑这是个身强体壮没有残疾的年轻男性，而且可能当过兵，或者现在就是个军人。
按道理，我是应该庆幸要得救了，但是并不是。我好像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脚步声停住了，他应该就立在我面前。
他蹲了下来，定在那没有动，也没有调整位置而因为挤压泥土发出声音。
他似乎思考了一下，撑开了我的眼睛。
“这位小姐，装死的技术不高明啊。”
“去你的。”我很想臭骂面前这个人一顿。
面前的人果然是个男性，年纪很轻，肤色很浅，碎发和刘海稍显随意地掩在脸旁，睫毛细长得不像个男性。若隐若现的眸子透着深邃的海蓝色光芒，只是这双眼睛好像能勾人魂魄，他微微眯起眼，挑着眉，勾起嘴角，我知道他很不屑，但是礼貌地掩饰起来。可惜，就算微微的一丝表情变化我都能看得出来。
“你说，我是把您这个落汤鸡带回去还是假装没看见好?”他的笑意像花一样漾开了，但是我一点都不想看见这张脸和他的表情。
“算了，让你回去好了。”
他站起来，俯身看着我。背光的阴影下？，他没有一丝笑意。

【2】
他叫迪恩，一个犯罪组织的二当家。
而我，他从荒郊野岭捡回来来的垃圾。他起初是给了我一个名字的，叫斯嘉丽（英文有绯红的意思象征罪恶）。可是我一听就知道他对我的恶意，当然是不愿意的。
“那你想叫什么。”当我拒绝他时，他很不耐烦地抬头望我。
“英诺森斯（英文有无罪的意思）。”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我跟随大脑做出的第一反应，把这个名字说了出来。可能，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吧。
他看我的眼神变了，从厌恶变得难以描述了起来，这个表情，我只能理解为无法解释。
“滚。”他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那么易怒，他既然那么厌恶我，又为什么要把我带进组织，还有，为什么要让我做他的秘书，为什么要把我拴在他身边。
“搞不懂。”
我想到这又叹了口气。
不过，我在组织呆了几个月了，关于迪恩的传闻我也听了不少。但大概就是分为两大派，一边就是夸他风度翩翩，关心精灵，爱护下属......另一边就自然是黑他古板陈旧不懂说话不懂撩人，但纵使这样他在组织里还有不少迷妹，甚至还有后援团，可是这一切等到他转脸看向我时，全消失的无影无踪。
“干站着干嘛，那么闲吗。”
说话毫无情绪，喜怒无常，这才是我面前的迪恩。
“知道了，迪恩，我去给你买咖啡消消气好不好。”这个时候我总吊起嗓子，用我都恶心的声音和他说话，心里想着的是：“我还恶心不死你啊。”
“我是你的上级，叫我将军。”他皱起眉，但是那张好看的脸，皱起眉也好看。我想，有一天我一定要撕了他。
“别那么小心眼嘛。”我自己都在心里作呕了，但是我还是扬起一个笑给他看，我想我笑起来肯定不好看吧。想到这里，我就笑不出来了。
“啧，笑的比哭还难看。”他发出了不屑的声音，扭头就走，这还不，还要扔下一句，“今天给我回去对着镜子练。”
小心眼。
等他走了，我气急败坏地踢在墙上，然后绝望地仰天：这个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3】
今天到组织该有两个年头了，每次看到镜子，我总觉得别扭。
蒙着一层水雾的镜子里是一双和他一样的眼睛，像是被他盯着的感觉真不好。
我哆嗦了一下赶紧穿上衣服。
这一年，我都在给迪恩端茶倒水，见到他就是低人一头，这让我气急败坏。可是他似乎处处监视着我，一旦想要逃跑，他就在哪里侯着我。像个幽灵一样，阴魂不散。
“你想逃到哪里去呢，英诺森斯。”
“你怎么......”我还没说完我想说的话，就算此刻我大脑空白其实想不到想说什么。
“我就知道你会怎么做的。”他冷冷地说到，像是能预知未来一样，语气笃定不可辩驳。
这个自大狂。
“欧比规章第二十六条。”
“任何组织个体不得逃离组织掌控，否则由直属上级做出惩罚。”我磕磕巴巴地说完，并不是背的不熟，而是被逃脱失败的烦躁不安扰得心神不宁。
“你的惩罚由我直接下达。”
抬头看他，幽暗的蓝色像是一团鬼火。
“你要杀我吗。”我仍然还是担忧地问了他这个问题，说出口我就后悔了，矮他一头的感觉真差。
但在了解清楚关于我的事，还有逃脱成功一次前，我是不能死的。
“贪生怕死。”他冷哼了一声，“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什么？
我想问他什么，又被立刻打断了：“关禁闭。”
我叹了口气的功夫，他就消失在了路口。

【4】
禁闭室就是一个独立的监狱，他在迪恩独立办公楼的地下室。我不止一次怀疑迪恩是不是有什么人格障碍，还是有什么兴趣癖好，正常人怎么会把别人关在这里呢，但我光是想想这些就头皮发麻。
有了前几次犯错误被关禁闭时的经验，在这个一点光亮地方，我这次学聪明了，在被关进来时，悄悄带了一个手电筒。
我本来并不是怕黑，而是出于本能，在未知环境下待久了怎么都会有点疑神疑鬼，更何况那个环境黑到鬼都看不到你。
而且根据以前摸索的经验，禁闭室应该是一个陈旧的储物室，但是以前光靠摸索，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既然这次要来，那就顺道看看这个神经病呆的地方里面有什么吧。
我蹑手蹑脚得走到一处角落，已经有了经验，走的时候没有碰到任何东西，本能告诉我，我应该左顾右盼确认有没有人，不过四周一片漆黑能有什么人，自嘲着笑了一声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手电筒。
见到光的感觉真好。
腾空而起的灰尘在空中打旋，明明并不算美好的一切因为人造光的渲染有一丝深陷幻境的感觉，可能是人本能对光的向往，这种情况下，就算抓到了一根火柴也得谢天谢地了吧。
差点忘了正事。
我根据自己的猜想，将手电的光源指向一处，果不其然有东西，是积着一层极厚灰尘的书柜，书柜蠢蠢欲塌。我小心翼翼地上手摸了一下书柜，然后细细搓捻指上的灰尘。依灰尘厚度来看，应该有几个年头没人来了，可以想象原来红褐色的实木，而现在却是失尽色彩。
不过我对上面的废纸比较感兴趣。
其实说那些是废纸似乎不太准确，翻翻看看，其实更多是一些设计图、战役报告，字体清秀干练，稍向右偏。看起来和迪恩一样是左撇子，但是又不是迪恩的字体。笔锋和我有点相似，可是我是右撇子。
等等，还有……
销毁档案的备份文件。
被鲜红色打上叉的头像，就算我知道那不是我所记得的面孔，但是我却感到恐惧。一种比跌入深渊更绝望的更无措的恐惧。
手上的动作慢慢加快了，历历在目的红色叉号，像是诅咒一样叠加在我眼前。
我要更快，再快点。
过于急促的呼吸使我吸入了很多灰尘，那些灰尘好像进入了我的呼吸道，让我一瞬间有些瘙痒难耐的感觉，我重重的咳嗽咳嗽了起来，却依然压抑着声音，害怕引来其他人，但是压抑和窒息感源于下一秒。
下一秒我看见红色的诅咒符号下一双熟悉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平静，淡漠，幽幽地发着勾魂的光芒，是那样的熟悉，是那样的令我厌恶，我一时间陷入了茫然，如果不是迪恩，这个人又是谁呢。
是镜子里那个镜像世界的人吗。
还是……我呢?
怀着不该有的好奇心，我鼓起勇气将目光从照片上移开，扫向文字资料。
当我看向那个名字时，我的大脑像是蓄气的充气气球，很多混杂的消息一股脑地挤入我的大脑。像是过载的存盘，与记忆的载体产生了电流，嗡嗡的响声窜进我的耳蜗。我的太阳穴像是要冲出成熟的怪物一样鼓动着。我尽力压低自己的嘶叫，唯恐被人听见。我此刻全身发冷，牙齿没节奏地碰撞着。一股寒意缠在身上，我看着灯前盘旋的灰尘聚拢成迪恩的模样。
他微微勾起嘴角，半眯着眼，挑起眉正朝着我笑。

【5】
次日醒来，好像是长眠的尸体揭开了棺材盖。空气里带着死亡的味道，压抑阴冷潮湿的环境却比较适合我这种像寄生虫一样的生物。
我不紧不慢地将那几张发黄的资料纸从透明夹里拆出，利落地折叠成小方块，慢腾腾地塞在袖口，别在扣子边上。然后将手电筒拆开放在书架的一处空隙间。一切动作都完毕后，拍掉身上的灰尘。
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和往常一样，我负责给迪恩准备资料，告诉他当天的行程，然后给他倒一杯咖啡。
“不想再待在禁闭室就不要把心思放在工作以外的事情上。”
“是。”我很干脆地接上一句，这倒是引来迪恩狐疑的眼神，“别让我看见你和我玩心眼。”
“你想多了。”我疲于想方设法与他拌嘴，我现在已经不是我了，或者我终于回来了。
我轻车熟路地展开一个微笑，像是自助售卖机一样，投进一枚硬币就能掉出一件商品。
他银灰色的刘海在海蓝色的眸前飘动，似乎有意让脸埋入阴影。
“出去。”短暂的沉默后，他硬是从唇边挤出两个字，我感觉他的态度有所改观，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有点熟悉，似乎有些百味杂陈，混杂了过多情绪于是难以解释究竟想要表达什么，这个表情在我说出“英诺森斯”的瞬间在他脸上短暂闪过相同的表情。不过他并不喜欢让我看透他任何表情下想要表达的话语。
不过也是，如果让别人那么容易就读出了心里的意思，他就不该叫迪恩了。

【7】
这是我恢复记忆后的第七年，共84个月，约2555天……
七年的确很长了，长到足以我重新了解迪恩的一切。
他没有特别偏好的口味，喝咖啡喜欢加两颗方糖不喜欢喝酸的咖啡，很少喝白开水，一般都是喝苏打水，很难得也会见到他喝碳酸饮料。习惯沉默，一般要登上几秒才说话，一句话不会很长，就连口癖都很简洁，很少见会多言，能让他多说几句话的大概只有他的精灵了吧。空档时喜欢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看书，如果很吵的话就是陪萨格罗斯在打电动，他并不是不擅长打游戏，但很少会赢的原因是让萨格罗斯安分了好自己待着……
每当我想到这就把自己的思路拍散。我对他，对迪恩，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二分这些年来的刻薄冷漠，三分背叛家园趋炎附势的残忍卑鄙，四分对我无情无义的杀害之仇，剩下的确是我不能表达的莫名其妙的情感吧。
我倒吸一口凉气，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了，至少在记忆消失前的一秒，子弹就在自己眼前，就算是多么迅速都不可能不被子弹钻出一道圆口。
我摸了摸鼻头，那里一点伤也没有。
当初的我们大概是因为想要的不能达成共识而站在了溪流的两岸，然后越走越远。当时正午的烈阳和翻滚的火焰在我眼中看什么都是狰狞的恶鬼，枯燥的吱吱声来自于枯木最后的挣扎，迪恩穿着制服的长袖，他哼笑一声抖抖手臂毫不留恋地踩着飞行器离开了，我站在原地很久，直到树林被烧成灰烬，余火还在孜孜不倦地吞噬着最后一片生机。
他想要变强，我却选择了与力量这条路相反的道路，也许我只想守着家园，让家永远是那个模样，但是迪恩厌倦那个拘禁他的地方，我也早该想到吧。
这个世界唯一永恒的就是从来没有什么是可以永远的。
所以，我也知道我在选择，选择一个结局。

【8】
今天很晚了，我最后看了眼当初别在衣袖里带出来的处决报告，然后打开灯将放大镜架在纸上，如果这次有去无回就不用再留着这个了。心里想着手上已经装起了子弹。
按照这些年下来的积攒，无声无息逃出迪恩的塔楼已经变得轻车熟路，我顺势躲进库房等着最后一次换班的机会逃出。
刚成功躲进库房，不想我关门的声响竟然惊扰了巡查的士兵，我心里暗叫不好，手上的枪正准备上膛，却听见外面一阵呼声半疑的巡查兵被支开了，我吸了口凉气。
看看点我很快转到了外部防线，踩着死角溜出了外围，我刚在心里高兴一秒，后面就发出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恭喜啊，你努力那么多年可算是逃出来来了。”
我迅速将枪上膛然后转身指向他——迪恩。
“不过你还得多谢我把巡逻的士兵都给你支走了，不然你该在库房被抓回来了吧。”迪恩毫不在意地继续说，而后也缓缓举起了枪。
“你还想怎么样，你这个背信弃义的**难得不已经达到目的了吗？”
“看来你想起来了吧，迪恩·卡朋，中间名英斯卡森。”迪恩冷冷地看着我，月光温柔镀在他脸上却没有改变一丝锋利。
“是啊，你这个恶人不早察觉了吗。”
“别一口一个恶人。”他说着挑起眉，“明明当时是你不允许老家接受前进誓死都要守着那套古板的方式，分明你比我更自私更邪恶吧，你才是害老家现在寸草不生的罪魁祸首啊。”
我愤怒地将枪贴上他的脑门，“你！”可是手却克制不了地颤抖，“你和你的组织就是想要控制‘家’才不是什么前进发展，这种都是你的借口！你们这些恶人说什么都是在撒谎吧！”
“喂，老家也是我家，我觉得前进并没有什么不好，况且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友永恒的是利益啊，黑中白，白里黑，你怎么能分得清是非黑白?”迪恩啧笑一声，“你又怎么知道谁正谁邪——你坚持的正义是不是才是恶的根源啊！”
他看我没有反驳，大笑起来，“让我告诉你，我这么做，我能给我带来未来老家带来未来！”

【9】
“砰”。
扳机扣下，伴随着一声枪响子弹射出，却未听到子弹钻出皮肉的声音，也没有听见有人受伤刺痛的声音。

【10】
像是令人厌烦的累赘一般黑色的屏幕上弹出一行白色的字。
「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
黑袍里的人抬手用遥控器按掉了屏幕，“所以，哪个才是信徒，哪个才是异教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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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最后是开放性结局，至于是谁开的枪，谁受伤，谁死了……还有其他伏笔。

作者 @梦魇迪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