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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戏』剑陵志第四季晒戏20200223期——羁绊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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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剑陵志


IP属地:上海1楼2020-02-23 21:42回复
    大千世界,众生百样,不得解脱者,终其一生为利为欲,为情为恨所束缚。故此无形之缰锁,无物之囚笼,谓之羁绊。佛经曰,人生而则必经七苦,此为大类,而众生故事千万,各有羁绊,其苦法则如恒河沙数。佛说,不痛,不出轮回,不苦,不离娑婆,缘起缘灭,缘聚缘散。故众生之羁绊,皆为定数。
    我们是一群俗人,是娑婆世界的芸芸众生之一,摆不脱生活中的烦难,放不下软红香土中的流绪微梦,更在笔下不厌其烦地又书写了一个又一个解不开的羁绊。本期晒戏以众生羁绊为主题,共五羁绊,八支戏。
    【壹】双江。干戈已动,徐徐图之——怨憎会的无可奈何
    【贰】雪然。凛冬将至夤夜前夕,有所托付——再造之恩,不可妄属
    【叁】逍遥。若非少年纵性气,今朝兄弟两团圆——不可追悔的反目成仇
    【肆】尘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伍】离城。中秋团圆夜,干戈因岫君——九天揽月的少年情谊
    【陆】睿慕。忽有天光覆初雪,千古艰难自如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柒】晏笑。祸劫已去,曲终人未散
    【捌】扶笑。师门恩怨一夕结——召南四秀的那些事


    IP属地:上海3楼2020-02-23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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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双江。干戈已动,徐徐图之——怨憎会的无可奈何

      ——————————剑陵————————
      时间:嘉平十九年 十一月
      地点:春秋十二楼
      人物:离火宫主。江骁 玄冥宫主。江伊人
      剧情:佛经云,人生七苦,怨憎会为其一。与所怨所憎者不得不会,不可不见,则为怨憎会。大漠有八大刺客团,彼此争锋百年,江骁(西日阿洪)和江伊人(罗珊娜)麾下的两大刺客团更是势如冰炭,互有九代深仇。命运使然,他们先后归顺江遥,成为了江遥最得力的左膀右臂,然而与世仇之嗣共事在一个屋檐下,就成了无可奈何的宿命。
      ————————————————————
      离火宫主。江骁
      绵绵恻恻地雨线如打芭蕉,沿檐角飞翠齐溅淌下。江骁沐着朝阳初升前的雾色迷茫,悄然离了天机楼,顺道往奉聿把伤势简单处理完全,就朝靖君楼大步流星,心情愉悦的走了回去。
      昂首雨滴拂流他浓密长眉,俊朗容颜,连笑意都不禁难掩的漫开,透到眼底。他自然是高兴的,高兴的都舍不得再离开九尾狐一步。可这也又不是大漠叱咤的时候,十二楼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盯着主上,他已做了很错的大事,绝不可一错再错。是也江骁唇角笑虽噙,噙的却淡而似无的很。他本就生的冷冽刚毅,连眉宇下颔都是棱线分明,是故看似只有了些许亲切之意。
      踏回靖君楼五楼长阶,正要往右侧拐角走入房屋,却是不忍顿住,侧眸凝着纱布裹得密不可透的宽阔掌背。伤口无形里散着太多痛意,痛得他在烈酒撒落时连眉头都深皱打结,可这一刻,想到九尾是因为爱他至深,爱他不可自拔,爱他,如他一样的真和深。九尾,九尾活着。好好的活着。没在那一场大火里灰飞烟灭呢。
      纱布缠得实在是有些紧,伤口处还搔着皮肤发痒着,江骁想了想,绕着一端被奉聿绑得很是丑陋的结,扯了开来。狰狞可怖的伤口就暴露在了冷风里,他轻哼了一声,双眼细细观量起那道深口。这是九尾爱他的凭证。俨然他就是很受用九尾那一套的软弱。也喜欢九尾用如斯直接又莽撞的方式表述心意。
      “早啊。”倏忽,一侧门扉开启,一道人影踱着步子靠近了江骁,因他凝注的太入神,以至于没所察觉,待江伊人立直在他眼前,江骁黑眸稍抬,下颔昂起,望看过去,很是心情上佳的弯了弯唇。
      玄冥宫主。江伊人
      细雨淅淅沥沥,娇柔绵缠,伴着灰白冷色的云层,将朝阳初升的光辉遮了大半,江伊人依窗而望,望见的不是春秋十二楼的威严,也不是太湖水的波涛,而是眼中的一抹空旷。
      她了无兴趣的看着,兀自出了神,心情不知有多烦闷。
      墨启丧期,他们和孟临渊与楼心月动了手,正被墨逍江遥看的清楚,江伊人知道,主上生他们的气了,可此时此刻,她除了在这里看着窗外出神,再找不到别的办法。
      一掌拍在窗棂之上,江伊人回身,向屋外走去。整整一夜,她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辗转反侧,明明那般柔软舒适的床榻,却总是睡不安稳、也不不舒服,此时天快大亮,伊人想,干脆就出去找点事情做。
      刚自踏出屋门,门外不远便是江骁的身影,江伊人看了他一眼,只见江骁呆呆望着自己受伤的手,如痴傻一般,她刚想打量了江骁一眼,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闻得那一声早,惊得伊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们从来是相看两厌,见面不吵架已是万幸,何时有过这样愉快打招呼的时候,当然,是江骁单方面打招呼。
      “雨水进你脑子里了?”
      一声冷笑,伊人对上江骁带着笑意的神情,不由有些好奇,这种时候,是什么事能让他心情那么好?
      “看来,你心情不错。”
      离火宫主。江骁
      “狗嘴。”江骁双眸未掀,依然锁着伤势端倪,闻着江伊人的冷哼,反唇相讥驳回去了一句。继是不再多言,掌心也徐徐垂下,侧眸看向她俨然没有睡好,些许憔悴的艳丽容颜。
      江伊人说的不错。他心情很好。好的不能更好。这么些年来,今天是最好的。连带着她这张望之向来生恶的皮相,都没了争锋相对的尖锐敌意。而江伊人,这般形容,这般冷嘲,鲜然是有对他的不满在心,根本装的懒得装。江骁诚然没有忘记昨日发生的事。主上冷漠地神容,淡漠地话语,到底是振聩了他此时深陷情爱里的慵懒。
      “江伊人。孟临渊很喜欢你。”江骁倏忽这么道,唇角笑意散了,双眸轻轻眯着,与江伊人就在这靖君楼走道拐角的口子,如斯直率地开门见山说。“一个男人,能为你背信弃义,丧尽天良。你不该那样对他。”江骁紧凝江伊人的双眼。游移往她经了漠上风沙,浪迹江湖里,也依然如玫瑰生刺,娇艳绝伦的形容。他从不否认江伊人生的不差。只她那疯狗似的脾性,实在扎眼的把皮相之灼灼都盖了过去。
      “我记得他对我说,他爱上了一个仙女,奉在心底,视若女神,却没什么非分之想。他笑的像个傻子一样,喝的醉了,又不敢叫你的名字,满口念着女神。还有中原的肉麻诗句。”江骁追忆着往事,追忆着彼时还不知情,指点孟临渊如何打动那个心中女神的故旧,全数抛到了江伊人的眼前。他当然没那么好心,没那么好心的给江伊人牵红线,给孟临渊忏悔。
      江骁认识的孟临渊,是一个心肠软的,善良念旧的人。他为了明小鱼,身负险境也赶来犯。那曾挚爱深痴迷过的女人呢。江伊人如果能擒下孟临渊,把天龙八部里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已脱胎换骨的孟临渊拿下,主上必然会心悦,心悦之余,当也不会再生他们的气。但江骁也不能说叫江伊人去骗孟临渊。唯有真情,方最动人。孟临渊,也不是个傻子。
      玄冥宫主。江伊人
      难听的两个字自江骁口中吐出,带着他一贯的嘲讽和让人厌恶的语气,依旧是非常不中听的话,可比起刚才那句没来由的“早”却让江伊人听着顺耳多了,觉的这才是他目前该说的话,该表现出的情绪,而不是心情绝佳的与伊人打着招呼。
      江伊人冷哼一声,刚想责备他都这种时候,主上还生着气,他是哪找来的好心情,使得刚那一瞬间江伊人差点以为江骁疯了或是傻了,然事实证明,他确实疯了傻了,还很离谱。
      接下来江骁的话语惊的江伊人连面上表情都停顿了刹那,继而以不可思议的目光自上到下又自下到上的打量着江骁。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我看你不光脑子进了雨水,还被他们给打傻了。”
      陈年旧事都过去多久了,在这个不和谐的早上,不和谐的时刻,江骁如此不和谐的提起孟临渊,说着孟临渊喜欢她,让江伊人一点心里准备也无,除了认为江骁傻了,还真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可江骁说的话,还是让伊人有些许动容,孟临渊当时待她确是极好的,为她叛出江骁,对她百依百顺,当然,也违背过她。
      江骁说的事情,实在是太动听,可,那又如何呢。
      “有病,我懒得跟你说。”
      她觉的江骁实在太不正常了,不正常到伊人想快点离去,这些事无论再动听、再美好也都过去了,无论是罗姗娜还是江伊人,都不喜欢孟临渊,而如今的孟临渊,也早就跟以前不一样了。
      离火宫主。江骁
      或是掌背跗骨狰狞的伤口疼痛又发作,或是江伊人不善嘲讽的眼神刺目,江骁徐徐挑高一侧浓眉峰端,以她极为熟悉的,轻蔑地,冷漠地,甚至带有挖苦意味的眼神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俯视那双无论过去大漠黄沙里骄纵的眼睛,抑是逐鹿中原后倨傲不减的眼睛。
      罗珊娜还是江伊人,这双眼睛都一样的烈如火,冷如刀,绽放着黑暗中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绝对偏执。唯独对着一个人,柔肠百转,千回不得。也因此,孟临渊这条食草小蛇,入不了她这对狗眼。她这对狗眼,偏偏要去眺望盘卧九天苍穹的飞龙。
      “江伊人。你还在痴心妄想主上。”江骁的口气极为肯定,又极为嘲弄,以至于嘴角都微翘着。他巍峨身躯阻挡在江伊人面前,把她的去路阻断,逼得这一番话这一段嘲她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下去。“别说取代主上心里的女人,就算当他身边的女人,你也没机会。”江骁道,把手掌逆着洒与两人间隙的光线举高。他的手用不了好看这种形容。这是一双粗粝宽厚的手,游荡多少生死关险,恶象环生。现在又横虬了一道如此可怖的伤痕。愈发不可直视,血色沉暗里托着一缕光,竟却被他眼底徐徐温柔沉浸的,如作瑰宝。
      “我的命是主上给的。一直以来,我都为他活着。之前是,之后也是。我对他的爱,能为他的大业牺牲,愿意以任何一种方式去光荣的死。哪怕万人唾骂,粉身碎骨,受尽这世上屈辱,我也高兴。我相信,你也是一样。孟临渊现在是龙众,是靖君最得力的心腹。目前对他,除了陈年的踪迹,其余一无所获。而你,是他唯一的软肋。他背过我,因为你。现在也可以因为你,再背一次。”江骁的话已经说得分明。他的手掌也合握蜷拳,血痕又陡地破损而蜿蜒流往手臂。痛让他此刻清醒过来,从九尾那甘甜香腻的爱里短暂的苏醒。于是那双锐利的眼睛,如隼猎狐般盯着江伊人。
      玄冥宫主。江伊人
      江伊人应该是立刻走,从见到江骁的时候就不该过多停留,更不该在这听他说那些无用废话,可为什么,伊人双脚一如定在原地,不动分毫,她静静听着江骁那句嘲讽话语,身子却僵在了那里,良久,才缓缓开口道:
      “我真想拧下你的脑袋,撕烂你的嘴。”
      没有一如往常的暴怒,甚至江伊人在说这句话时并没有想动手的意思,她只是在平静的叙述一件事,虽然这件事中藏着杀戾。
      主上,江遥,那是她永远触碰不到的雄鹰,江伊人在身后拼了命的追随,将他小心的藏在心里,别人都道她江伊人是痴心妄想,她却是充耳不闻,用自己的手段让那些人乖乖闭了嘴,可是,伊人真的不清楚,不明白吗?
      没有机会。江骁这句话仿佛一根针扎进了伊人的要害。
      “所以呢?你说够了没有?”
      江伊人静静看着江骁,忽然,莞尔一笑。
      “要在数年前,美人计这个东西应该是你那个未婚妻更合适吧?”
      收敛神色,眸光中多了几分认真。
      “江骁,你说的对,我和你一样愿意为主上做任何事,甚至献出生命,如果今天是主上跟我说,我绝无异议,但你,算了吧。”
      “你以为现在的孟临渊还是以前的 丧家之犬?想想你对他做过的事吧,卡卢比。”
      四目相对,是毫不示弱的目光紧紧盯着江骁,带着她一贯的狠辣与张狂


      4楼2020-02-23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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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火宫主。江骁
        她又骂了句。一句接着一句。连珠炮轰得嘲讽叫江骁连回应功夫都插不进去。听着她从一如既往的嚣张到讥讽起阿依慕的往事,再到拿着孟临渊说到那句,想想你对他做过的事吧。江骁忽而散了一腔劝擒孟临渊的心思。忽而想了下,他,江骁,竟然会把孟临渊,昔日的丧家之犬,趴在身边最卑微地一条狗。视作如今可归于麾下,甚至为主上所用的一把利刃。
        可笑。他是怎么会这样可笑的荒唐的。江骁抱起双臂,双眼懒懒地对上江伊人如狼如隼的眸光,嘴角掀起一个讥诮极了的冷笑
        “原来你怕他报复你啊。罗珊娜。”江骁上前一步,双臂仍抱,与江伊人贴着不过半步之距,彼此清晰能见面上微末情绪的浮动。他依然噙笑,不是那个冷得像一块冰,或是喜怒皆不见于表的人。阿依慕活在世上的事,如一缕春光,把他数九寒天的世界都罩在爱与希望的光里。
        “刚才的话,就当我放了个屁。既然你对他狼心狗肺,那就等我醒了,想想怎么干掉他。”江骁说道,语调绕到末句是挑上了狠戾。他不会给自己敌人喘息的机会,得以反扑。孟临渊与他和江伊人仇恨,绝无化清的可能,与其坐以待毙,***的才应该。
        至于。
        江骁忽而想到江伊人方才的话里,意有所指了阿依慕畴昔大漠上的浪荡事迹,到底面色有了些难堪。他虽已习惯了阿依慕那Sao浪Jian货的样子,但如今心上已将她放了进去,就不容谁指着他的鼻子来侮辱他的女人。
        “我的阿依慕,至少不会被个小娘皮圈着毒打一顿。她不仅漂亮,还聪明,你这辈子是体会不到了。晚安。”
        江骁落定最后一个字,阔步越过了江伊人,走向他在靖君楼里的住所。昨宵累的够呛,养足精神了,还得主上前复命把胡闹的事情忏悔一番。
        玄冥宫主。江伊人
        “不是报复我,而是你,和,我。”
        最后三个字江伊人刻意加重了语气,对于孟临渊这件事上,伊人从没觉的自己做错了,毕竟做了就是做了,无论对错,都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她等着孟临渊的报复,可江骁,一样也逃不掉。
        “原来你现在是醒着的啊,我还以为你梦游说胡话呢。”
        显然,江伊人对刚才他的话仍旧耿耿于怀,她明显的翻了江骁一个白眼,却对他要干掉孟临渊的话语保持了默认,诚然,他们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伙伴,在一些方面,是要保持一致的。
        江伊人难得的那么冷静,难得的没有发火,本以为,这短暂的谈话到这里也就差不多结束了,可是江骁总能成功使她的本性暴露无遗。
        “江!骁!”
        转身那刻,弯刀出鞘,对着江骁的背影扔了过去。
        “你给我站住!”
        不久前发生的事,对于江伊人来说绝对是耻辱,从江骁嘴里又提了出来,便是耻辱中的耻辱,她想,她一定不会放过奉聿那个小娘皮,一定要把他抽筋扒皮然后下酒喝
        结戏


        5楼2020-02-23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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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雪然。凛冬将至夤夜前夕,有所托付——再造之恩,不可妄属

          ——————————剑陵————————
          时间:嘉平二十年 一月
          地点:春秋十二楼-仲君楼
          人物:昭月司命。陶然 朝后。姬回雪
          剧情:陶然刷的跪了下去,焦急的声音响彻开来,短短十个时辰,能查到的线索太少,可陶然也知道,她拦不住回雪。东华是回雪的情之所钟,也是回雪的心魔,没有人能拦的住,可回雪将圣火令取出,就代表她已抱着必死的决心。
          ————————————————————
          昭月司命。陶然
          新春刚过不久,太湖便迎来了一场雪,纷纷扬扬下了满地,阳春白雪,素裹银装,一眼望去有种万象更新之意,直将去年对圣门一系列的打击掩盖了起来。陶然的靴子踩在雪地上,踏雪声音清爽,留下一行清晰明了的脚印。她是答应了姬策和姬天明,今日没事便去找这两位公子,可惜,又被耽误了。
          陶然步伐较快的踏入仲君楼,随手脱下披风交给侍女,抖落了满身雪,一路不停的奔朝后殿内而去。
          说来也怪,今日陶然手下送来了一封信,信的来处,送信人是谁都不知晓,只伴着信来的还有一句话,言之此信关乎明教教主,请朝后务必一看。
          明教教主,这四字说的其实并不明显,让陶然不知这明教教主是指刚刚过世的老教主墨启,还是新登大位的新教主姬回雪,不过无论是谁,总是不能怠慢,因而,她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属下参见朝后。”
          见到回雪后,陶然行了礼,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清楚,且将信封拿出来交给了回雪,陶然并没打开看,这是给朝后的信,她无权打开,可拿信之时陶然能感觉到,信封内除了一张信还有别的东西。
          “我已命人去查信的来处和送信人了,相信不久就会有答复。”
          朝后。姬回雪
          元春发岁,年关已过,雕楹画窗上仍还挂着洒金红笺的窗花,回雪抱着长琴,也难得闲暇如此地陪着她,正带着她立在屋外门下,听她念着门旁两侧高挂的春联。许是因为姬策忽然回来,回雪这几日脸上的笑容也多见,此刻也无平日的严肃,更像是个亲和的慈母。她替长琴将身上新衣服的领子理了理,将她整个人又稳稳地托起来些,屈指刮了她小巧高挺的鼻梁,道:“你又重了。”
          玩笑间,回雪看见陶然远远地走了过来,手上拿了封信件,应是有事。回雪面上的笑容稍稍收了收,把长琴放到了地上,抚了抚她的发顶,免了陶然的礼,拿过了陶然交来的信。原本只以为是谁的书信,可陶然的话,却让回雪眉心微动,不知从何处来的信,又安能是什么平常事,总不能是新春贺岁的匿名信吧。
          回雪与陶然交换了个眼神,却也不甚以为然,也不顾信上的蜡封,径自地就沿着边利落地撕了开。回雪两指拈着信拿出,信取到一半,却蓦然掉回了信封之中。回雪的眸子怔了一怔,望着信封中所夹杂着的一缕白发,心口一紧,连神情都猛然一变。
          “长琴,出去玩。”回雪声音冷了下来,未等长琴说什么,就直截了当地将她往外面推,命令道,“现在就去。”
          她大步往屋里走去,吩咐了陶然将门关上,待走到里屋后,回雪从封中取出了那缕白发,拿在手中细看。
          “这信,谁拿来的,从哪里拿来的!”回雪看向陶然,急急问道。
          昭月司命。陶然
          这封信来的蹊跷,定然是来者不善,可陶然没想到回雪连信看都没看一眼便变了脸色,果然信封内另有别的东西。陶然听着回雪对长琴的命令,当下便反应过来事情严峻,故即刻将屋内外一干侍女守卫皆打发了去,只言让她们去看着长琴,继而关上了屋门。
          未待陶然有所发问,回雪已急迫的向她问着信的来处,陶然眼尖,余光瞥见了回雪手中的白发,而当看到那缕白发时,一切也就明了了。
          明教教主,不是指姬回雪,也不是指墨启,而是东华,教主东华。
          “这信是我手下弟子交给我的,具体从哪来我已吩咐他们去查,目前还没有结果。”
          东华之事,非同小可,莫说回雪着急,连陶然也是有些慌了,好在多年的磨砺让陶然在短暂的慌乱后便稳下心神,急忙安慰道
          “朝后您别急,先看看信的内容写了什么吧。”
          也许,这是夜帝的亲笔信也说不定呢。
          朝后。姬回雪
          那缕白发被回雪拿在手中细看,脑海中,便想起了那个暌违太久的身影,她想起东华一夜白头的那日,在光明顶下横尸遍野的村镇中。她的呼吸亦颤了一颤,东华的眉目忽而清晰无比地映到她眼前,只是一缕白发,回雪便已湿了眼眶。可她自看到这缕发起,整个人便像被浇下了冷水,从天灵盖,凉到了后脚跟。迟迟地不敢将信拿出来。陶然的话,忽地是点醒了回雪,她连连点头,“对,你说得对。”
          她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手上错乱的将信拿了出来,展开了信笺,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这封信。信上说,这人擒住了东华,要她明日便独自一人去见,否则便要将东华的人头送到明教。回雪看完了信,目眦欲裂,双手因愤怒而猛烈地颤抖起来。
          “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他……他好大的胆子!”回雪的声音都有点发颤,最后她将信纸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忿然骂道。回雪忽地紧紧阖上双眼,双手撑在茶几上,调息着自己因雷霆盛怒而紊乱的至数。她双手握住茶几的边沿,指甲都几乎要硌到木头里去。
          “他回来了……他可算是回来了……他回来了……”姬回雪再度睁开眼时,眸中已是水雾氤氲,泪光涟漪。她曾做过那样一个梦,梦见她为救东华孤身而去,最后丧在炸药的轰烈里,与墨逍一道葬身大海里。可回雪未想过,梦里的事,竟也会发生。
          她回身扶住陶然的臂膀,不可置信地向她求证:“他回来了?真的?”
          昭月司命。陶然
          当回雪看信的那一刻,陶然是期待着的,她期待信中有夜帝的消息,期待夜帝不日便要回到明教,继续带领明教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可当回雪的眉头慢慢皱起来,手因愤怒而颤抖时,陶然的希望也一点一点变的渺小。
          最终是重重拍击桌案的声响和回雪的骂声交织一处,陶然近前,简单快速的浏览了信上内容,虽有一部分被回雪的手挡住,但大致也是清楚了。
          有诈!这是陶然的第一反应,谁都知道,夜帝东华因少使之死一夜白头,可这世间白头之人何其多,难道随便拿了一缕白发来就能说是东华的吗。
          “朝后这信是真是假还未可知啊!”
          陶然担忧的看向回雪,若说此时她于回雪的优势,就是没有那份关心则乱,她跟在朝后身边那么久,自然知道,这世上若还有一人能乱了朝后心神的,必定是夜帝。
          陶然反手扶上回雪扶住她肩膀的双臂,神情急迫,迅速将此间疑点说出。
          “这信来路不明,光凭他一面之词和一缕白发不足为信,再者夜帝武功高强,怎会轻易被人擒获,朝后您等属下查明信的来路,那时我们再行定夺也不迟。”
          朝后。姬回雪
          东华,这个名讳,白纸黑字地写在纸上,看到回雪的眼睛里,便足以掀起千层浪。回雪泪目望着陶然,万分期待地等着一个比她清醒的人来告诉她,是的,东华回来了。可陶然的目光之中,满是忧色,说来的是一句,真假未知。回雪在这明枪暗箭的江湖中闯了也有二十多年,她又怎能不知其中或许有诈,或者说,摆明了是有诈。
          而她撤开了扶着陶然臂膀的手,宽袖往下一摆,压着声音道:“我赌得起这是真是假吗?万一是真的呢?”
          此时此刻,回雪已方寸大乱,满屋才贺过新春的灯笼窗花,那刺目的大红色,撩拨着回雪正冲了天的怒火。回雪的心,像是被抛进了滚油之中,慢煎慢熬。她几乎连一刻都等不了,恨不能现在就冲到那人面前去,把东华抢出来。她只要想到,有那样万分之一的可能,东华落在了仇家的手里,囚禁羞辱,她就再也无法冷冷静静地去思索了。
          陶然该明白的,她也曾为了杨疏,连命也不顾地去劫狱。她是个顶顶聪明的人,尚有奋不顾身之时。
          回雪听不太进此时此刻陶然的劝说,她艰难地平复下自己因愤怒而始终颤抖着的身躯,恨得额上青筋暴起,但离信上所说的时间,却还有整整十个时辰,她不能现在就崩溃发疯。无论是真是假,她都必须撑住,因为明日,必有一场恶战。
          “陶然。”回雪徐徐地靠着榻几坐下,扶住了茶几,“你去查,立刻去查。若明日之前毫无线索,我便只身去了。是福是祸,你都替我先在明教里撑着。”
          “我命令你,绝不许透露给靖君半个字。若我回不来了,就把这交给他。”回雪郑重其事地,将明教教主的圣火令取出,搁在了茶几上。
          昭月司命。陶然
          这世上之事,最怕的就是一个万一,这封信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这么一个平静的时候激起千层浪,陶然也是怕的,万一,他们真抓到东华了呢。夜帝离开那么多年,不知所踪,也许有诈是真的,但抓到东华也未必是假,如今无论怎样推测,都是一半的可能,可若回雪真单枪匹马去了,就绝对会有危险。
          对方若非布置妥当,怎敢设计抓天榜高手。
          “朝后!”
          陶然刷的跪了下去,焦急的声音响彻开来,短短十个时辰,能查到的线索太少,可陶然也知道,她拦不住回雪。东华是回雪的情之所钟,也是回雪的心魔,没有人能拦的住,可回雪将圣火令取出,就代表她已抱着必死的决心。
          “属下即刻就去查,可朝后……”
          “若您真要去,让我陪您一起去吧。”
          “明教不能没有您啊朝后!”
          陶然跪着往前挪了几步,伸手握住了回雪的裙摆,几句话说的至真至诚,自然,陶然当然不会轻易的将此事告诉靖君,可明教已经失去了少使,失去了夜帝,若朝后再有何闪失,她又能怎么办呢。
          朝后。姬回雪
          圣火令搁在案上,令牌上的章纹是明教之徽,回雪看着圣火令,那火焰像是燃烧着,生生不息。陶然倏地跪下,双膝抢地有声。她和陶然都明白,若非是置之死地的周全大局,谁敢拿东华的性命来招惹她。敌暗我明,他们已然失了先机。姬回雪想,若是把墨逍找来,或许他能在一日之内查到什么,又或许能扳回这一局,逆转局势。但回雪知道,当真要将墨逍牵扯进来,他必要千番万般地阻在她面前,不让她去。以东华的性命的注,回雪一点都不敢赌。
          她看向陶然,伸手在她肩头抚了抚。她二人并非是出生入死的断颈之交,可数年相伴,虽是上下有别,却也有和旁人不同情分在。这偌大的明教,仿佛回雪能以性命交付信任的,除却墨逍,便只是她,连齐光也不能。
          “东方,东华,我,无论今日谁的性命交托在封信里,我们都会义无反顾的。”
          回雪握住了陶然握住自己裙摆的手,牢牢地,郑重其事地握在手中,顺而又将朝后令塞到了她手里,继而攥着她的五指,紧紧地掌握了这枚应是重如千钧的朝后令。日妃空悬,月妃星妃无大局,辰妃重伤在榻,生死未卜,能替她暂且撑住这个位子,只有陶然。
          回雪明白,自己已然义无反顾了。为了东华,她本来就是可以舍去性命的。可她望着陶然那诚恳迫切紧张的神情,忽而叹了口气。
          “我行过江湖这么多年,见过那么多诡计,要我的性命,没有那么容易。”
          回雪的手,轻轻按上陶然握着朝后令的手背,语重心长。
          “丫头,我对你,有所托付。”
          结戏


          6楼2020-02-23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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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逍遥。若非少年纵性气,今朝兄弟两团圆——不可追悔的反目成仇

            ——————————剑陵————————
            时间:嘉平元年六月
            地点:圣墓山
            人物:逍公子。墨逍 遥公子。江遥
            剧情:没想到,你还是用颜值收复了八大刺客团
            ————————————————————
            逍公子。墨逍
            盛夏流光,蝉鸣知了和那雀梢枝头传来的啼唱一并叽喳,不胜烦觉。墨逍踌躇竹楼之外,盘桓了第三圈,竹漏翻水倒转了又一次,他轻轻吐纳着,掌心里也纳着一些薄薄地汗。宽大袖幅边织着一圈紫线,他月白衣裳盈着旭光,使那银云鹤地绣样灼灼而华,少年俊逸的面庞上,却交错了不安与一丝慌张。
            “诶诶站住。”教医提着药箱急急地要赶进楼里去,墨逍霎时抬头,一把提过人袖领,示意人走在前头,自己则跟了后边,一道朝楼里江遥的屋子去。
            弄伤他脸的时候,本来墨逍也没想一走了之。但慕容说了几句,他不免也就觉得江遥矫情,没什么大事。直到三更里,墨启集了圣墓山所有的教医,发了老大一通脾气。一月连来都把江遥保的严丝合缝牢密不及的。他才隐觉得许是闯了桩大祸,却拉不下脸来询几句。和慕容当即就提了骆驼,去楼兰溜了圈才赶回。一回来,就想着来探望探望江遥。
            墨启就守在江遥旁边,睨见墨逍脸的那刹面色就完全沉如冰雪。墨逍登时侧眸,缓缓地,停在江遥那张刚被撕下纱布的稚嫩面庞。他轻轻张了张嘴,愣是像有只手捂住了似发不出一个音调。几个教医小声在侧商量着治疗的法子,而墨逍逐步走到江遥身边,神色晦暗,眉眼微垂,略是抱歉追悔的扶在他肩膀上。
            “阿遥,没事的。”墨逍安慰的话刚出口,墨启就呵住了他,墨逍才恍然中抽出神来,他关注皆放在江遥的伤势,竟并未去注意,江遥仿佛还不知情。
            遥公子。江遥
            耳畔,是青铜水漏的滴水声,嘀嘀嗒嗒。江遥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在心中默数着这一点一滴。脸上的伤痛,在纱布一层一层地揭开时,仍一下下疼着。他不想让墨启担心,生生地还是忍着,疼痛算不得厉害,更多的是恐惧。流水滴落的声音,渐渐地在他耳畔似是放慢了速度,一下一下,落得甚慢。而脸上随着纱布的揭落,凉意一层层也覆了上来,眼看着就要揭到最后一层。他双手暗自将衣摆攥得更紧,尚还单薄的肩膀抑制不住地发着颤。药香随着纱布彻底地揭落,在屋中渐渐浓郁了起来,但屋中的声音,却倏然间,不动声色地静了下去。他阖着双目,几乎以为,是人都走尽了。过了一小会儿,才听到教医们又窃窃私语起来,听不太清说了什么。
            江遥心中怯生生的,却还是徐徐地睁开了双眼,一睁眼,才发现墨逍正站在一个教医身边,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嘴唇动了动,应是叫了一句大哥,但喉咙却哑哑地没有发出声响来。他太害怕了,生怕是声音大些,表情多些,就会让脸上的伤口崩裂。他看着墨逍,望着他那呆张着嘴,惊异无言的神情,心中陡然有十分可怕的念头浮现。他攥着衣摆,看着墨逍一步步走过来,对他说。
            阿遥,没事的。
            没事?什么事情应该没事?江遥有些紧张地看着墨逍,而义父的呵止,如在他心头敲上了一棒,令他觉得神智都有些发昏。他忽地从榻上下来,不顾人拦,疾步如电地冲向一面铜镜。铜镜摆在一个橱柜上,江遥止步在橱柜前,而铜镜里映着他的脸,还是从前的眉目,没有变。而江遥轻轻侧了侧首,一条狰狞可怖才结了痂的疤痕就蜿蜒在他侧脸。那样令人瞩目,那样难以忽视。像是一张鬼脸,一张可怕极了的鬼脸。
            江遥没有发出声音,双目却已流下泪来,泪水又令未痊愈的伤疤作痛起来。
            这才发现,这条疤,确确实实地,就长在他的脸上。他的神情沉在不可置信中,渐渐地也狰狞起来,紧接着,他尖叫了。一声又一声带着绝望哭喊,几乎要撕裂咽喉地尖叫,几乎要让整个圣墓山都听见。
            这不是他,这不是他,这不是他!他在心里疯狂地想要把镜中的画面抹去,而那个画面却深深地刻在他眼前。
            逍公子。墨逍
            墨逍宽掌一松,正要伸出去拉回江遥,却见他已看着镜中人发起痴来。墨逍慢慢地撤回了手,袖管贴着掌心,微微沁出细末汗。他也窥伺那铜镜里的影像,侧眸,江遥那白皙面孔之上,又看得更加清楚。铜镜里的,不过虚妄模糊地轮廓,可柔可硬,大抵没那么真实。墨逍这样安慰自己,倏忽,一声凄厉疯狂地叫唤啸了出来。江遥内功虽浅,这一唤的响亮,直叫墨逍霎那扬起两道剑眉,不住朝他奔了过去。
            他一抬袖挥开了铜镜。镜面碎裂地响,充斥耳廓里,墨逍根本不及去注意,他全副身心都放在江遥抽泣癫狂地举止上。他把江遥死死地揽在怀襟里,一手握拳扣在江遥胸前,又摊开攥着一角衣袖,去抹拭掉江遥眼睑落下的滴滴泪珠。他很抱歉,很自责。前所未有的痛恨自己轻率鲁莽,任性妄为。
            为什么。为什么要拿江遥试炼。又手下不稳失了准头,才让银叶翎划开江遥的面颊。银叶翎是他一手打造的,他自知有多锋利尖锐,刃锋可断金石,他的手劲,也没曾控制住一分一寸。墨逍心下不断地自责着,口中喃喃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阿遥不用怕。大哥会找到天底下最好的大夫。大哥不会让你留疤的。”
            他抚慰着江遥,身旁蓦地入耳一声冷嗤,他当即不去理会,仍却被一句刺耳的‘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暗器很准,手法高超。’戳中了一处软肋。他握着江遥的手拢着拳头,面庞轻绷,默不作声,只宽掌一下又一下的抚过江遥脊背,低声对他说道
            “没事的。有大哥在不怕的。”
            遥公子。江遥
            癫狂,疯魔,崩溃,绝望。
            他已全然沉浸在这样的心绪里,人却忽地被牢牢地揽进了怀里,他依旧哭喊着,泪水不停地冲刷着伤疤,刺痛连连。江遥似乎从未如此失态失礼过,他从来都在墨启的教养下,彬彬有礼,气度清华。可现在的他,张牙舞爪着,又嘶声哭喊,简直就像是一个疯子。墨逍的声音在耳畔一声又一声地安慰着,一边安抚着他的背脊,也牢牢地按住了发狂的他。久之,江遥才徐徐在墨逍地怀里,安然下了几分。
            “大哥,大哥,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他双手攀住了墨逍的手臂,靠在了他的胸前,沙哑着声音害怕道。他不想在脸上留下这么可怕的疤痕,而听着墨逍说一定不会让他留疤的承诺,他几乎立刻就选择相信墨逍。而此时此刻的江遥,就像漂泊在看不到尽头的海上,浪潮翻涌,使得他喘不过气来,而墨逍,就是他抓到的木板,能让他不被淹没的唯一港湾。
            江遥靠在墨逍的身前,泪水打湿了他全部衣襟,已不知哭闹了多久。而墨启又在旁发起脾气来,一众教医跪在地上。在他们诸多的解释饶命之中,却有这么一句话,听进了江遥的耳中。
            ——“伤了遥公子的暗器实在太利了,且拖了一整日才寻来我等,伤口感染太甚,那时失血过多,能保命已是万幸,要不留疤,没人办的到啊!”
            这样一句话,江遥静着心,一字一句,都听了进去。不留疤,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条疤,难道从此之后,就要跟着他?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着。忽然间,他重重地推开了抱着他的墨逍,自己也往后踉跄了几步,撞倒了一个柜子,被一群婢女扑上来扶住。
            “都是你,都是你!”他泪流满面,指着墨逍哭道,“是你非要拿我试你的银叶翎,是你把我丢在后山一日一夜。全部都是你。”
            “你不配当我大哥,我不要你这样的大哥!”他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冲着墨逍这样喊了出来。


            7楼2020-02-23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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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逍公子。墨逍
              江遥无助恐慌地声如钟磬一下一下撞进了墨逍心头,他此刻心乱如麻,更被江遥绝望地声调给拖进了一个深渊。墨逍死死地抱着江遥,一手按上江遥脊背,把他朝胸前揽得更深更紧。他能感触到弟弟的无望消极,也深刻期冀这世间绝无至于如此的痛苦,有一道疤痕会永远盘桓江遥面庞上,叫江遥这一生都消除不去。
              墨逍自以为圣墓山是这天地一方,天下好的大夫不知凡几,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不过一群庸医。庸医的话不需要听。于是他又启声了道“阿遥不担心,不要怕,你是我弟弟,我不会不管你的。”墨逍边安慰着,沉沉闭阖了双眼,抱着江遥,手掌自上而下地抚过人脊背,平复心智,又并入他长发里,贴着头皮,两两相拥,试图让这刻的悲凉少些痛苦,多些安静。他从未与江遥如斯亲密,也从未对江遥如此亏欠。
              这一刻。墨逍几乎想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送给江遥,以此表述他的愧疚之心。甚至,他不敢去想,他承诺江遥的这一件事,他到底做不做得到。或许他此后那般痛恨无能为力的缘故,就是始今日起。
              教医的禀告回了墨启,空气中溢满了可怖地气息,及教医纷纷叩首地磕头声。墨逍的情绪从愧疚里陡然抽出,他松开抚摸江遥头发的左手,伸出而指向为首一个教医,厉声斥道“你算什么名医。分明是你的无能,如果阿遥的疤要跟着他一辈子。”墨逍声调有点颤,指尖点分别点往四个教医的头颅“你,你,你,你,全都给我去死。”墨逍发了狠冲他们骂了出声,而江遥也在一瞬把他推开。墨逍并无反应到,待见江遥趔趄地要摔倒,上前几步急是要扶,却是有一群婢女把江遥扶住了。正当墨逍松了口气,江遥的痛哭怒喊就一腔如潮水涌浪的,把他整个人,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他转开了头,解释都话都封死在喉口,安慰地言语也随着江遥说那句不配不要后消弭。
              他不做答,也不发话。双臂垂在两旁,神色不复方才那般温和又怜悯的模样,甚至连心虚佯装的怒色也没有了。他立在原地,觉得身上有数十道灼灼的目光刺来,叫他拉不下脸跟江遥说一个字的话。所有的婢女,所有的教医,都听见了江遥说的话,对他的恨意,或对他的斥责。这滋味,比处罚墨逍去圣墓寒潭里泡上三天三夜都来的难受。他听江遥断断续续哭着,哭到没什么力气了,侧头回去瞧,那道狰狞地疤生硬的划在他白净面孔,叫墨逍心里头愈发不知所感,便抛下所有的庞杂情绪,想要上前把江遥重新揽着,说些好听的话哄他。
              没等他上前,一道绵柔掌风拂来,不但是措不及防,墨逍连抬手去冲缓一些都没得机会。掌风虽绵,却犹然一把钢针钉穿了墨逍的四肢,把他拍到了一侧地上,砸得尘土激扬,痛得连呻吟都没法冲出喉咙,匍匐地上,只感到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血气翻涌,每根肋骨都断了开来。
              “**。你觉得自己很有本事是吗。暗器的功夫不到家,还害了自己兄弟。就这么逃的无影无踪。别说你不配当遥儿的大哥,你更不配当我的儿子,当个男人。滚远点,这里谁都不想看见你。还有,那个姓慕容的,以后再敢来圣墓山,我就打断他的腿。你快滚,回头我再收拾你。”墨启落下了一场段的话,便去扶起了江遥,耐心地开始哄着。
              墨逍脸庞伏在阴翳里,瞧不出任何神色,也不见有任何的动弹,他冷冷地贴在地上,倏忽,朝地面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遥公子。江遥
              那一日,一切都还历历在目。他江遥是墨逍的义弟,本该兄友弟恭,可他尽了他的恭敬之心,墨逍却毫无兄长的友爱之情。不但如此,他在慕容衍一个外人面前羞辱于他,令他宛若一个小厮杂役般顶着水果由他试练新制的银叶翎。寒光射痛了他的眼睛,那吹毛断发的银刃比切开豆腐还容易地划开了他的脸。再然后呢,江遥记得自己捂着满脸的血,痛杀之余倒在了地上。血淌满了他满脸,浸透了他双眼,他向墨逍求救,可余光里,却是他衣袂一摆,随着慕容衍一同去了,将他抛在那人迹罕至的后山。虫蚁嗅着血腥气爬上他身,月上树梢,狼嚎声此起彼伏,这是他最后的记忆了。江遥本以为自己会葬身狼腹,未想还是被义父救了回来。
              他该死在后山,该尸骨无存,总比现在这样好,他一生都要背负着这道滑稽又可怖的疤痕。从今以后,所有人都会嘲笑他的脸,所有人都会记住他的疤痕。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可为什么明尊要这样惩罚他。江遥的心里,倍感不公,即便眼看着墨逍被义父一掌拍倒在地,他仍不觉分毫解气。他墨逍不过是挨了一掌,而他被毁了自己的一生。他还很年轻,并未对一生这样的词有深刻的想法和领悟,但他只知道那很长。他同墨逍一样,也想成为明教的英雄,让后代弟子们都能记住自己的丰功伟业。
              可这样的理想,终究是破灭了。从今以后,明教的弟子,都只会记得,圣墓山上有个毁了容的公子。
              “义父,我不要啊,我不要这条疤啊,我求求你了,我不要这条疤在我脸上!”他哭得连说话的力道也轻浮了起来,泣不成声。却还是牢牢地抓着墨启的双臂,在他的思想里,义父是无所不能的,只要他愿意,一定能救自己,一定能帮自己脱离这条疤。故而,江遥将墨启的袖子攥得极紧,恳求着他。墨启耐着性子安慰着他,却是一句“男子汉有条疤算不得什么”又刺痛了江遥。
              他的哭声止住了,忽然使得整个房间安静下来,突然的安静,让所有人连呼吸都屏着。江遥怔怔地看着墨启,眼泪无声地淌着。他好像忽然明白,自己脸上的疤,或许永远都不会离开。
              江遥不哭了,不用人扶就站了起来,一个人往旁走去。
              下一瞬,剑架上的一把剑就出了鞘,寒光在雪白的墙上一晃,剑身朝着江遥的脖子横去。
              逍公子。墨逍
              墨逍一手撑着地,指节颇是用力的叩按,以至指尖发白。耳旁江遥凄哀痛泣,或是墨启细声宽抚,他都默不作声地听。喉间还有点腥甜气,俨然是被墨启这一下不小的掌力冲涌起的。但他抑压着,头也深深低垂,不肯再让周遭教医或婢仆,去见他眼下或青或白,实在难看的神情。
              张开的五指慢慢拢成拳,拇指摁到一侧指节,叩着不叫发出咯咯地响。他吐纳有些急,眼睛里的愧意正在被一种不耐慢慢取代。紧抿地唇,已然是再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了。
              墨逍不禁想,如果今天受伤这个人不是江遥。哪怕是少使夜帝的儿子。也不过是一顿罚,或也给他脸上来这么一道疤罢了。他已经道歉了。已经如此诚恳的道歉。且承诺会为江遥把这道疤给治愈好。江遥不依不饶,可以。是他欠了江遥。墨启呢,有必要摆出这样一副彼此情深的样子,来给他难堪狼狈,叫他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吗。难道他是故意往江遥脸上落疤的吗。墨逍这样匆匆的一晃而想,心里虽不是滋味,到底也知道归咎是自己铸成大错。
              就在他徐徐松开拳时,不知几时阒然的一室,噌的迸出一道剑光。墨逍当即反应过来,手上握着地旁一个茶杯就朝剑尖掷向。而墨启快他甚多的拦下了那把剑。再一次把江遥紧紧揽到了怀襟。墨逍听到他说:遥儿,你怎么能如此轻生。墨逍昂起的身子僵住了,他埋在阴翳里的头随肩膀轻轻颤了一小下,随即漾着桀骜地神情,睨了过去。
              江遥的疤,留在脸上,或是一辈子的伤痛。而墨逍心口那道的疤,从他出现在墨逍的生命那刹,就已跗骨而生,终生无愈。
              “既然是我毁了他。要受什么处置,我都认。大不了脸上也来这么一条疤。”墨逍站了起来,掖着领口松散的盘扣,朝上拎了下。斜眸冷冷的落在江遥身上,就像他今日之前,看待江遥每一次的眼神,那么漠然,那么无谓,那么微不足道。“你……”眼里忽然纳入了那道疤,那仿佛就堵住了墨逍喉舌里尖锐又刻薄的字眼。他神情是如此不自然,别了开。而他却也没乍到此处的初衷。他做不到了。至少墨启这又一番舔犊情深的行径,刺痛了墨逍于三人关系中本就异常的敏感。
              他看着墨启对他的忽视。连他如此明目张胆的嚣张都不来斥骂。忽而,他就懂了自己的自讨没趣。他就懂了这一幕,他的格格不入。
              “江遥,我等着。”墨逍道。他等着。毫无头绪,也毫无究竟。他等着,等着江遥也还他一道疤吗。或许是这个意思。墨逍背身,缓缓的踏了出去。
              遥公子。江遥
              “让我去死,让我去死……求您了,让我去死吧!”江遥哭着恳求,在墨启的怀里用力地挣扎着,在耗尽气力瘫软在地,沉于无奈无能的心境中,他嘶哑地呐喊出声,人一点点靠着墨启,软了双腿跌落在地。屋内乱作一团,又墨启的安慰,有教医的求饶,也有婢女们在惊慌之后,跪了满地,央求他不要轻生的话语。那所有的声音,都交织在一起,而江遥却安静起来,仿佛置身于一个玻璃壳子里,所有的声音都被屏蔽在外,能听到声响,但听不分明。
              他出神地望着地砖上被铜镜砸出的裂缝,像一个蜘蛛网,又像一道闪电。铜镜已然四分五裂,有着和他疤痕一般不齐整的边缘。这条疤,终究是要伴他一生了,可他不想这样活着,不想永远都当别人眼中的怪物。出神了不知长短,恍惚中,余光里一道颀长的人影立了起来,那阴影向他延伸了过来,覆住了他。
              江遥余光侧去,望见的是墨逍。
              在那众多纷杂之声中,一句话就清晰至极,一字一字地入了耳。
              他说,他等着。而江遥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墨逍离去,缓缓地踏出了这个房间。画面便止在那里,紧接着,江遥眼前的一切都融在水中的影里,被打出一片涟漪,成了一片片纷杂的颜色。他在刹那间感受到急速的下坠,下颐在手掌上一滑,再睁开双眼时,已是一个深夜,窗户半掩着,漏进寒人的夜风,透骨的一凉。余光里,案头烛台的膏烛已剩一寸,烛线勾着,垂在蜡油上中将近熄灭。
              江遥动了动,不知被谁披在肩上的外裳滑了下去。
              原来,是做梦了。
              他垂眸,是搁在桌案上的一封信,信是热合曼写给他的。想起热合曼,他总会想起当年在歌朵兰大漠的事情,也难怪,会梦到那一天。他将信折了折,举到了烛火上,待信纸被点燃,就罩进了香炉里。
              想来,他真的是累了,才会做梦做得没意识到是梦。
              结戏


              8楼2020-02-23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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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尘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九天揽月的少年情谊

                ——————————剑陵————————
                时间:嘉平十九年 七月
                地点:九天揽月
                人物:玄天女宿。沈岫君 苍天心宿。李归尘
                剧情:沈岫君正对他憋了一肚子气,忙得快了步子,人端着盘子闪进了屋子,将木盘往桌上重重一放,抄起汤勺就往李归尘拿筷子的手上和脑门重重敲去两下。
                ————————————————————
                苍天心宿。李归尘
                东方天际刚浮起一片鱼肚白时,李归尘已踏着熹微的晨光,来至了练武场上。整整近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始终在钻研一件火器的制作,每日忙碌的早出晚归,常常对着铜人机关就是一整天。
                他不但不觉得累,反而颇是乐在其中,从画图纸,到动手制作,哪怕是再普通不过的铜制轮弦,他都是亲手一点点用砂纸打磨,苛刻到恰至他图纸上计算的数据,方才罢休。眼看火器大功将成,他设计的压簧装置,在试验时,却稍有瑕疵。他发现扣弦时,与轮弦留有四五根发丝那么细的缝隙,导致了火器的命中程度,没有达到他预计的完美效果。究竟是换压簧装置,还是转变压簧材料,成了他现在纠结的难题。
                从清晨到近午时,他便是盘膝随性坐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研究、试验,等到日头渐渐毒辣,他才觉得十分口渴,腹中更是空空。距离这件武器的完成,还遥遥无期,他稍稍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双腿,随随便便拍了拍裤子上蹭的土,再将这些火器小心收在箩筐中,在身后一背,便步出练武场,向家中走去。
                才至了阁门前,他便已嗅到了一阵饭菜的香味。辣椒与麻椒的辛辣味道,瞬间就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馋虫。他步入院内,先把箩筐小心放置在石桌上,才飞快地进了屋内。桌上正摆了三四盘他平日最爱吃的川菜,还冒着热气,荤素皆有,摆盘的十分精致,连他最喜欢的辣子鸡,都在其中。
                他只当是义父备下的,也不曾多想,招呼了一句:“义父,我回来了。”
                说着,便一屁股坐在桌前,夹了一筷辣子鸡放在米饭上,捧着碗往嘴里扒去。
                玄天女宿。沈岫君
                计时所用的铜壶,水位徐涨,随着壶满一倾,算是彻底过了午膳的时辰。与李仪修一并坐在木桌边的沈岫君,冷眼看着那空了的铜壶又盛起水来,不觉翻了个白眼,声音却还佯作十分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样子,与李仪修道:“舅舅,您先去里间木炕坐会儿吧,归尘怕是还要耽误会儿,我去热菜。”她说着,在李以修颔首应允后,猛地将桌上的几个碗风风火火地往紫檀木盘上一放,端回了小厨房去重热。她一边忙活着,一边碎碎念地含糊骂道:“李归尘个憨包,死哪里去了。”
                她骂着,却还是无可奈何地得在厨房又忙活一遍,又将热好的菜一样样端回来。差不离等她把菜全热了一遍,李归尘还没回来。沈岫君走回厨房时,将两边袖管捋了捋,鸡汤在灶上小火煨着,她则托着腮在一旁搬了把藤椅拿着煽火的蒲扇坐着。了阁的门一,她百无聊赖的神情一醒,侧首看去。果然是那个憨包回来了。沈岫君冷哼了一声,熄了灶下的火。将砂锅端上了木盘,并着一个舀汤大汤勺,往用餐的厅里端去。可她才看到门里的影,就见李归尘自说自话地就先入了席,还动起了筷子。
                沈岫君正对他憋了一肚子气,忙得快了步子,人端着盘子闪进了屋子,将木盘往桌上重重一放,抄起汤勺就往李归尘拿筷子的手上和脑门重重敲去两下。她一边动手,一边轻者声,骂道:“饿死鬼投胎啊,哪儿去了,今天什么日子不知道啊。”
                她拿余光瞪着李归尘,一抬汤勺又作势要往他头上砸去,足下已朝他坐着的椅子踢了过去,逼他站起来,仍压低着声音骂道。
                “子曰‘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懂不懂啊你,给我起来。”
                这时,李仪修已慢慢踱了出来,说道,岫君不要欺负归尘的话。岫君忙得堆了个笑意,放下了汤勺,走上前去扶着李仪修入座,乖巧着道:“今天是他的好日子,我怎么会欺负他。归尘太急了,坐歪了差点摔一跤。”
                “归尘你当心点啊。”岫君含笑着向他看去,有几分咬着牙的意味,显有威胁之意。
                苍天心宿。李归尘
                这菜只需闻一闻,便知必是出自于他岫君姐姐之手。鸡肉粒炸得外酥里嫩,一分火候不多、一分火候不少;嚼在嘴里,又别有一番麻辣醇香的滋味。他咀嚼着一大口饭菜,撑得一边腮帮子都高高鼓起。转眼之间,喷香的鸡汤又端了上来。对着这一桌丰盛佳肴,他颇是满足舒心地扬起笑容,要招呼岫君坐下喝汤。
                但他还未待开口,手上和脑门已分别挨了岫君一勺子。李归尘一头雾水地捂住脑门,他素来是个饿死鬼,此刻脑门即便痛了,碗仍是牢牢端在手里的,筷也仍是牢牢攥在手中的。因为嘴中塞满食物,说起来有些口齿不清:“啥子?我去练武场了。”
                岫君做势再要打他脑门时,他抬手欲挡,不妨板凳被岫君一勾,险些跌了一跤。岫君的后话,他才算懂了她这怒气何来。这几日他午时回来的迟,已告知过义父用饭不必等他,留一口就是。却不知今日是何缘故,义父和岫君都在候他。
                饮食坐走,长者为先。孝经这篇文章,苍天部的长老们不仅布置过课业,还要求背诵如流,他自是懂的,便囫囵咽下嘴中食物,将碗筷重新放置于木桌上,与岫君一左一右,扶义父坐于面对着门的上座。岫君的威胁入耳,他咧嘴笑笑,露出一颗虎牙,油嘴滑舌地附和道:“当然是我自己不小心,岫君姐姐做一桌子菜辛苦了,快坐,让小弟来盛汤盛饭。”
                李归尘是个很懂知足者常乐的人,他在九天揽月的每一日,都觉得是好日子,今日又能什么特别,难不成,是义父给他订了譬如楚清晓那般千伶百俐、楚娟内秀的未婚妻不成。他想起那日卫离摆席请客时,清晓娉婷走来的模样,脸不觉红了红。一面为义父舀了碗鸡汤,递到义父手中,一面好奇地追问下去:“今天是我的什么好日子,义父给我订媳妇儿了?”
                玄天女宿。沈岫君
                “小心,烫烫烫。”沈岫君急着道,伸手拦在李仪修将两指撑开搭着碗沿将鸡汤提了起来,稳稳得放到了李仪修面前,本来由着李归尘盛汤盛饭是无所谓的,可今天,到底是他的生辰,沈岫君虽向来一副不怎么把这便宜弟弟当回事的样子,倒也并不真把他当捡来的那般不照顾。她搁下了汤碗,便不由分说地从李归尘的手里把汤勺抢了过来,瞥了他一眼,下颌向椅上一指,示意他坐下。她则立在桌旁,捧着一只瓷碗,细心地撇开鸡汤上浮着的油水,为李归尘舀着她炖了这一上午的鸡汤。可李归尘下一句话,令她倏地双眸无言以对地耷拉了眼皮,全然一副听见傻子说话的嫌弃神情,在将一只鸡腿用筷子拆下,扔到碗里,放到李归尘面前时,看着他,摇首道:“舅舅倒是想,打着灯笼哪里去找和你配成一对的憨包去啊。”
                她没忍住嘲讽了一句,耳畔便传来李仪修的带着笑意的一声唤。沈岫君凝着李归尘,分明还是不大善意的眼神,然却挽起了一个人畜无害,如沐春风的笑,笑着道:“好好好,归尘的生辰,寿星小子最大。”她这般说着,手下已把另一只鸡腿拆了下来,送进了自己的碗里。
                说到生辰,李归尘的生辰是在这首秋的月份里的,每每外面石矶边,义父栽下的玉簪花开了,岫君便知道他的生辰将近,自会留心备下礼物。说起来这个饿死鬼投胎的,从前生日都恨不得早点回来,为的吃上这一顿好的,今天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魔,在练武场待得连日子都不记得了。是不是卫离打他打多了,就快傻了。
                诶,难为有个这么天纵奇才的姐姐了。
                “在练武场忙什么呢。”岫君舀了口汤吹了吹送入口中,咽下后,又道,“连日子都过混了啊。”


                9楼2020-02-23 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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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天心宿。李归尘
                  他和岫君,可从来都是互相嘴不输人。但有义父在场,李归尘还是敛着些分寸的。他对着岫君,比了一鬼脸无声的抗议,夹起一筷菜向义父碗中递去。
                  适得岫君提醒,他才记起,原来今天是他的生辰。他忙了几天,倒混把自己生辰给忘了。李归尘重新扬起笑容,喜滋滋地等着岫君将第二只鸡腿也拆下来予他,但岫君手腕一转,却放在了她自己碗中。他见状,撇了撇嘴,便也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正含笑的义父。
                  一转眼,他已是十八岁了。这十八年来,义父抚他顾他,万恩百苦,视他如己出,每年他的生辰,义父也记得最牢。李归尘看着义父,有些动容,他放下竹筷,重新站起身,对李仪修先鞠了一躬:“义父将我养大成人,义父辛苦了。”
                  他再凝向岫君,和她碗里刚拆的鸡腿肉。他这个便宜姐姐,嘴上和他吵吵闹闹,但逢上七月初一他生辰,哪一年也不忘了亲自下厨,张罗一桌子饭菜。他也对着岫君鞠了一躬,认真道了句:“也谢谢岫君姐姐。”
                  肥美的鸡腿,就是他们姐弟俩餐桌上必争之肉。李归尘重新坐下后,夹起自己碗里的鸡腿肉一口吞下,眼睛又瞟了眼岫君的碗。
                  他只觉得,岫君碗里那块,看起来真是软烂香嫩,咬在嘴中,想必是肌理丝丝分明,浸足了鸡汤的精华。这般想着,他手中竹筷探向岫君手边的菜,佯装要夹一筷,但待岫君吹着鸡汤送入口中后,他竹筷飞也似的偷夹她碗里一块鸡腿肉,迅捷送入口中。这一筷,真如似闪电刺破苍穹般地快。连他使剑,都未曾出过这般快而稳的剑招。
                  李归尘送入口中时,还对着岫君得意地扬了扬剑眉,但下一刻,他脸部肌肉有些扭曲,忙张开嘴来喘气,舌头被鸡腿肉烫得有些说不出话。这下,他可总算明白,为什么岫君不着急吃这鸡腿肉了。但到嘴的肉,岂有再吐出来的道理。他将嘴里的肉来回颠了颠,仍是含在嘴里的,口齿不清地回答:“嘶……我搞了个新火器,还没做好,做好了给你看。”
                  他扒了口饭消消热,这才能好好地说句话:“岫君姐姐,我今年的礼物呢?”
                  玄天女宿。沈岫君
                  在李归尘把鸡腿从她汤碗里夹走的刹那,她双眸一瞋,俄而柳眉倒竖,双颊微红,却已来不及把鸡腿抢回来,眼睁睁地看着他已咬下了一口,还得意洋洋地对她挑衅地挑起了眉毛。沈岫君气得几乎一口气没缓上来,气得挥手一拍桌子,娇斥道:“你……李归尘!我……”
                  她一拍桌子,动静颇大,桌上的汤碗瓷盘都被震了一震。李仪修虽然没有出声,却无奈地摇了摇头。岫君又只能将气性压了下去,垂头丧气地拿起了勺子,一连舀了好几勺麻婆豆腐到碗里。李归尘那猴急的被鸡腿烫到的样子,她也懒得去看那笑话,心里自然骂了活该,可神情就不大痛快起来。她这炖了小半天的鸡汤,闻着鸡汤的香味在灶边守着那么久,就是等着开饭了可以吃鸡腿,结果一双全给这个李归尘抢走了。她的不快皆写在脸上,一边扒着碗里的豆腐,郁闷得不欲说话。听着李归尘咬着鸡腿子肉,含糊不清地说起火器的时候,沈岫君自然也没卖什么面子,神情丧气,语气淡淡地回道:“不看。”
                  她说着,双眸掀去乜斜着瞥了李归尘一眼,他倒还有脸来问她要礼物。
                  “没有。”沈岫君的语气仍是淡淡的,敛回了目光,专心吃起自己的饭菜来。
                  其实岫君是早早地备好礼物的,每年她也都会省下些零用给李归尘买上个拿得出手的礼物,如今她也算手头宽裕过头,自然不会忘记。在李归尘此刻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床榻上,便摆着一只精巧的木匣子,里面放着一件西洋大红哆罗绒灰鼠皮的箭衣,箭袖上有她自己绣的花样。岫君向来做事细巧,偶然从前给李归尘衣服上打的补丁都是绣上花样的。哆罗呢是她自己挑的,其实红彝的哆罗缎子也是上好,只是没舶来的那么轻薄罢了,可她既有这个钱,便也不省这么几两银子了。
                  但现在,她想把礼物拿出去丢进灶里烧了。
                  沈岫君没有说话,低头吃饭,李仪修却拿筷子向李归尘指了指他的房门,示意他去看。
                  苍天心宿。李归尘
                  他嘴中食物嚼至一半,岫君瞥来一眼时,他忙堆了满脸笑容来迎,想消得她一二分怒火。但岫君毫不买账,她越是淡淡然的模样,李归尘便知,她一定是动了火气,正勉强压抑着。
                  此刻,嘴里的肉再鲜嫩,他也如同嚼蜡般失了味道。咀嚼的速度也逐渐放缓,和着米饭胡乱吞咽了下去。他朝义父轻轻一点头,轻放下手中竹筷,折身步回了自己房内。
                  这几日他沉迷制作,并没多余精力去整理房间。明明早起出门时,床榻上的被子叠得并不工整,桌上还凌乱码了数件杂物。可当他再次推门而入时,不仅床榻被整理得一丝不苟,连桌上的杂物,都被以整齐地码放入箩筐中。如此细巧,除了岫君,还会有谁这般待他。
                  午后的阳光倾斜而入,一个精致的木匣,正安静地摆放在床榻上。他掀开匣子,崭新的衣物笔挺折放其中。他并不认识这衣服的料子,只知道岫君姐姐送他的,作价必不便宜。箭衣上熟悉的针脚,勾勒出简练的卷草纹。叶片曲卷,栩栩如生,一针一线,必是出自岫君亲手所做。这衣的华美,叫他既想立即穿戴一试,又怕自己弄脏了衣服。
                  他对着匣子扬起笑容,就这样笑了有一会儿,才重新将那匣子扣好。这新衣,他要留到给长老们拜年时,再神气十足地穿戴上,叫每个人都好好羡慕一番。
                  李归尘这般想着,便挂着灿烂笑容,步回餐桌前。他将椅子拉近岫君坐下,挂着讨好的笑容,将辣子鸡里的肉块捡了几粒大的递入岫君碗中:“岫君姐姐,对不起嘛。”
                  说着,他又动筷挑了块炖煮入味的鸡胸肉,再次递入岫君碗内:“岫君姐姐,真的对不起嘛。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你抢鸡腿吃了!”
                  岫君的碗已近被他填满,但他仍觉不够表达他的歉意,又继续往她碗里添菜,大有要堆成一座小山的架势,期待着岫君,能接受他这点小小的贿赂。
                  玄天女宿。沈岫君
                  起初,李归尘自房中出来,面上笑嘻嘻地,又拉了椅子坐近她,岫君自然知道只是见了礼物的缘故,可眼下心里郁闷未消,连他讨好着夹到她碗里的辣子鸡块,她也就拿筷子拨了出去,十分不受用。而李归尘倒也不气馁,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直至一个碗里的菜都堆了起来,愚公移山似的一篑一篑地堆起山来。她忙得用筷子把李归尘夹菜的筷子按了下去,匆匆道:“到位了到位了,很到位了。”
                  此时此刻,纵是沈岫君还郁闷着,气也消了大半,被李归尘逗得浮起了笑意,拿着碗向他一摊,道:“你让我怎么吃啊,我胃口有你那么大吗?”
                  “憨包。”沈岫君嘟嘟囔囔地又不忘骂他这么一句。执着筷子在碗里翻了翻,夹出一筷鸡胸肉来送到嘴里去,虽然不能和腿子肉比,倒也差强人意,到底是她炖出来的鸡汤,连柴肉也是酥软入味的。她兀自小口小口吃着饭,壮似随口的问来。
                  “衣服试过了,大小合适?”
                  那尺寸自然不必说合适与否,那都是她量出来的,岫君如此一问,当然不是问的大小合适,且是要听听李归尘喜不喜欢,怎么说她做衣服做了得这么漂亮精致,他也得夸夸她的手艺如何吧。在这九天揽月里,玄天部中她是魁首,女弟子中她也可拔个头筹,这针黹上,她也不必谦虚。凭着摆弄机关,能做到微厘不差的精细,女工上自然也生巧。旁人绣花,或把丝线劈成两半或四份。可她认真起来,自己那方绣帕上绣的兔子,为求毛发栩栩如生,生生是把一根丝线,劈成十六份绣出来的。
                  她说着,将碗里堆成山的菜拨了大半到李归尘碗里,自己则几口吃完了剩下的饭。便起身向舅舅说到吃完告退的话,忙又推着李归尘进房间去。
                  “走走走,穿给我看看。”
                  结戏


                  10楼2020-02-23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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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离城。中秋团圆夜,干戈因岫君——九天揽月的少年情谊
                    ——————————剑陵————————
                    时间:嘉平十九年八月
                    地点:苍天部卫离处
                    人物:苍天角宿。卫离 炎天鬼宿。令狐城
                    剧情:果不其然,卫离怕是不曾想过他会中这一掌,感受着人在自己身前蹲下,欲查看伤势之时,令狐城重新攥紧的那个拳头已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正正砸中了卫离那高挺的鼻子。
                    ————————————————————
                    炎天鬼宿。令狐城
                    正值三秋之半,本是团圆喜庆的日子,令狐城却因听闻一则消息之后,在自己房中隔间的手工作坊里,枯坐了一下午。
                    岫君与卫离在一起了,他们,竟真的在一起了……明明他对她的爱不少卫离半分,可岫君,怎么就选了那人呢?当初知晓岫君不喜那些俗气不雅的饰品时,他翻阅多少古籍书册,只为做出她喜爱之物。
                    而如今,令狐城手中拿着那把特地为岫君制作的象牙罗绢折扇,那根根莹润如玉三十六方扇骨上,铺着银丝罗绢扇面,细密精致的苏绣针法绣出的赤梅跃然于上。他摩挲着那扇骨,缓缓展开又缓缓合拢,双目却是无焦,好似透着这扇,看见了岫君那张温润无害的面容。一手拿扇,一手撩起如意扇头下坠着的月白色梅花扇坠,摩挲半晌,终是收起,珍而重之地放入缂丝扇囊中。
                    “岫君,岫君……哈 ”令狐城手里攥着扇囊,轻轻念着岫君的名字,念着念着,脸上笑着,双眼却湿润了。他那么爱她,换来的,却是这把不知还能否送出去的折扇。
                    那个卫离,有什么好的?兵器奇丑不说,,只那脸与才华能与他勉强一比之人,怎么就入了岫君的眼呢?在一起就算了,凭什么他是最后知晓之人?莫不是卫离那人知晓我比他好了太多,故意让人不允我知晓,然后他便没了对手么?哼!卑鄙!
                    令狐城伤心愈甚,怒火愈高,将手中扇囊好生收进柜中,利落换了身黑色箭袖劲装,头发尽数束起,面容被同色方巾遮蔽严实,只露了双怒意不甘的双眼。
                    打开门,外面天色已是掌灯时分。令狐城出门,将门关好。这中秋节,若他是卫离,此时怕是正与岫君吃茶赏月,他要去教训那卫离一番,定然不能出现在岫君面前,思来想去,便干脆直奔卫离住处,赏月再久,总有归来之时。
                    令狐城仰躺在卫离房间屋顶上,一个人看着那说圆却又不算圆的月亮,满是怒意不甘的双眼渐渐被如水的月色顺去,平静的不再有半分平时自信之姿。
                    这月色看着温温和和,可淌在身上,怎么就那么凉呢……
                    不知在屋顶躺了多久,令狐城终于听见了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是朝着他躺的这处前来。坐起身来,两手搭在两条腿膝头,背微躬着,没了平日端庄矜贵,反倒多了几分颓废乌沉之气。待看得卫离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令狐城一扫那颓然之气,眼底隐有火光摇曳,径直自屋顶跃了下来,却是单脚点地,身形再度跃起,右手攥成拳头,二话不说便朝着那卫离面门砸了过去。
                    苍天角宿。卫离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李归尘远游未返。卫离提着两壶小酒,几只竹绳线捆扎好了的肥膏蟹,登门李仪修三父女所居处,共渡一夕良宵,暇赏明月圆卧。
                    李仪修前,卫离与岫君虽偶尔眉来眼去,也是羞怯的很,未曾大胆牵握双手。唯在被李仪修道让岫君送送卫离时,凝着岫君熏得酒色绯然的雪腮,偷偷亲吻了一小口的靥足。继而,依着岫君目送下,长达数十次的回头不舍两两相望的浓情蜜意下,还是忍住相思的,朝清落孤寂了点的苍天部院落踱回。
                    卫离今日也饮喝了几碗酒,酒不烧脸,尚是神思清明,经风一拂双颊,愉悦之兴不免潮浪般涌叠翻来,叫他笑得弯起了两边的唇,像一个傻小子愣头青的澄澈。眸光里打转遥映一丛蔷薇,满林苍树。梧桐叶落翩然转,他伸手拈接一片,托夹唇瓣之间,两指握扶各一端,边吹奏轻快悦然的小曲儿,清越阔然的声,融在九天揽月丝竹管弦不绝的今夜,和谐交欢。
                    他已经想好了。等感情再浓一些,彼此心意定然,就询了岫君满意先,再去像师父禀明要求娶岫君的事。最快明年年初,大概就能落定这门婚事吧。即使不即刻行大婚,岫君还有爱玩远游的心思,那他就陪陪岫君在外头浪迹上几年,做一对侠侣鸳鸯的,也是美哉。带上归尘,嗯,还可以带上归尘。他也是一个爱玩爱浪荡天涯的人。
                    卫离脑海里,满是高兴已极。浑然就没一点的危机之意。也根本忘却了九天揽月里有令狐城这个人。直至,卫离踏入院落,双眸睇至一尘不染的门栏边沿。他弯腰,伸掌朝上揩了揩,果然,连一丝灰都没有。叶子碾在宽大手心里零落成片,卫离站直了身,状似坦然闲适的伸展双臂,且舒服又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了筋骨。
                    地上一个脚印都没有,又印证卫离的猜想,更深一度。他一步步朝前走着,气流里俨然不正常的燥热,让卫离隐在阴暗里的眉头一挑。他唇角冷勾了下。刹那,就有一个蒙面的黑衣大汉落在眼前,跃身朝他挟风带势的一拳要砸断鼻梁般捶来。卫离陡然伸出早有准备好的宽掌,把那拳头直接拢攥到掌心里,给裹得不留缝隙,又将拇指插入那虎口重重一扳,五指就借其人捶来之力,与蓄好的劲力,两者合一的径直推了出去,往人胸口处砸向。而他自己则脱了手,臂膀伸直,五指缓缓合成拳落下。
                    “令狐城。你疯了?”卫离道。双臂抱起,下颔扬着,双眸毫无客气的冷冷睨了过去。九天揽月里,会需要潜入他屋内的人。除了李归尘与令狐城,再找不出谁。有这个心思擦拭尽所有蛛丝马迹,又踏地无痕,武功不低的,绝不会是在外游历的李归尘。那就只剩下他,炎天鬼宿,令狐城。九天揽月声名斐然的骚包。
                    炎天鬼宿。令狐城
                    跃起狠狠朝人砸下的那一拳,携了他满身力道,却被卫离一掌接的严实。令狐城眼底的火光猛的闪了闪,竟是早有准备。那看来,他已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了么,既如此,对他还有何留情之处。心思斗转间,那拳亦被人化解,且运掌推来之力不比他方才的拳劲弱上几分。令狐城拳落时跃起腾空的身形本就空门大开,这厢还未触地,又再度因这一掌飞了出去,砰然落地时还因那掌势滑过数尺之远方停住。
                    令狐城原本出拳的那只手,此刻却是死死按着自己胸口,那番剧痛在他胸腔里灼灼燃烧,心底徒生一股疯狂之意。另一只手撑在地上,缓缓支撑着自己伏在地上的身形坐起来,低着的头看不清表情,只一声闷哼低低溢出嘴角
                    “呃……”他在等,等卫离过来查看他的伤势。令狐城按着胸口的那只手未动,撑着身体的那只手却是缓缓移至身侧,看似还撑着地,实则已握紧了拳头。
                    果不其然,卫离怕是不曾想过他会中这一掌,感受着人在自己身前蹲下,欲查看伤势之时,令狐城重新攥紧的那个拳头已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正正砸中了卫离那高挺的鼻子。紧接着身形暴起,原本按着胸口的那只手也再度握拳朝人胸口捶去
                    “我疯了?我是疯了!”令狐城坦然承认,他是疯了,疯狂的爱着岫君。可岫君的选择呢?不是他!不是他!此时此刻,令狐城早已没了往日风度,仿佛真的成了一个疯子,挥下的拳头里全是他心中爱恨。


                    11楼2020-02-23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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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天角宿。卫离
                      良久未听人作答回话,卫离稍拧起一边长眉,慢慢走向了令狐城。不应该。以令狐城的武功。怎么会就如此轻易中了这有避解之法的一掌。可见令狐城倒地闷哼,捂按胸口的姿势,卫离也不疑有诈的还是上前去探看了。撇开他是九天揽月的大师哥身份,令狐城要出了内伤,他也吃不了兜着走。虽长年与此人不喜,幼时也交过恶,但卫离还是存有同门兄友弟恭的一些许情谊。
                      怎料。这个,奸诈,小人。
                      卫离捂着鼻梁,龇牙咧嘴的咬着空气,哼出些闷声。令狐城乘他俯身之际,一拳砸来,他措不及防之下也稳稳中了这招。接连是令狐城化掌为拳的捶打再落,卫离抬臂一格,猛劲阻了回去。鼻梁受得这一挫,血腥气已逐渐蔓延充斥,也有几滴粘稠的已沿着他手背源源不断的涌流了下来。卫离一身新更去见老丈人的窄袖直裾黛蓝衣,就这样被毁了。
                      他用力捏了把鼻翼,把血液活着下颔的,朝衣襟一端抹拭,继而翻过手背,又从下颔重重擦过,把手上的血尽数抹到了胸膛前的衣布。他双眼里火花迸溅着,拳头为他捏的咯咯发出骨骼暴动的声,每一根指节都用力的活动伸缩着,待令狐城还没挥出拳前就径直跨得一个大步上去朝人右颊砸落,挟着内力灌上的五成力道,连空气都开始变得激热躁动。
                      卫离猛而有力的出拳,他本就力量惊人,出招之势更是紧抓着稳准狠三字快捷迅疾。是也一拳落下,左掌又五指朝令狐城下颔扳去,虚招是要掐上那脖颈,右拳又陡然出击化掌刀朝令狐城胸膛劈砍。接连一鼓作气,右腿隔着些间隙上撩飞踹到令狐城小腹,势想把人击垮在地,踩上那张黑布蒙着的可恶面容。
                      炎天鬼宿。令狐城
                      出其不意的那一拳打中了实地之后,紧随其后的那一拳却被人抬手格了出去,落了个空。当看着卫离拭去那鼻下涌出的血注,看着卫离那双开始火光迸溅的眸子时,却是毫无退却之意,心中反倒升起了几分快意,原本因为知晓卫离与岫君在一起的消息之后,内心深处布满的阴霾也不知不觉散去了两分。
                      令狐城被格开后,便停了动作,缓缓将胸膛里翻涌的愈发强烈的气血平复下来。然那卫离却在拭干血迹后,猛的进步挥拳,令狐城心有他思,未曾做防,以致于右边脸上挨实了这一拳,巨大的劲力使得他牙关徒然一合,虽不曾被打掉牙齿,却仍旧咬到了口腔软肉,借着人这一拳的力道退后一步的同时,啐出一口血沫来。蒙着脸的方巾沾了血沫,令狐城干脆拽了下来,将嘴边残留的血色抹了个干净,顺手就将那黑巾朝着卫离砸了过去。反正早已被认出,这块方巾还有什么用处!
                      脸上火辣辣的疼,使得令狐城本已缓缓平复的汹涌之意再度沸腾,打他身上何处他都可以忍,唯独打他的脸不可忍!这个卫离,真真是个恶毒的伪君子!什么狗屁大师兄,呸!
                      令狐城怒火中烧,脸上的痛楚似是压过了心底的不甘,然迎上卫离招式的动作却不曾慢了一分。在人一拳又来之时,令狐城侧行半步,偏身避了开去。然卫离却是变拳为掌,直擒他下颚脖颈而来,令狐城左手猛然自下而上探出,反手以巧劲四两拨千斤般将那手拨了开去,腰腹发力往右一拧的同时,脚下往右又侧行半步,避过卫离那右掌劈砍之招,紧接着右手成掌,趁着人左手还未收势之时朝人外部肘关节处拍去,势要折了卫离这条臂膀。然掌势狠狠袭上卫离肘关节之处时,他小腹上同样挨了一脚,猛然退后几步,因卸去几分力道,才堪堪未被踹倒在地。令狐城气血翻涌无比热烈,站在离卫离数步之远的地方,冷冷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月色下令狐城已然狼狈不堪的面容上,那双眼里却笑出了稀碎的星光,他直直看着卫离
                      “卫离,你说你凭什么。”令狐城到底受了不轻的伤,连带着声音也不复平日清润。
                      一掌,一拳,一脚,若他还不能从这场疯狂中回过神来,他便不是令狐城了。
                      好似不愿听到回答一般,令狐城身形再度暴起,一身伤痛,仍旧也压不下那份不甘。双手如同携着雷霆之势,右手攥拳朝着卫离下颚猛烈上挑挥出,左手却为掌势,在即将挨着人腰腹之时二度发力,以掌尖直捣腰眼而去。
                      苍天角宿。卫离
                      卫离伸手擦拭着鼻翼下干凅了的血渍,狠狠抹到袖管边上。反正新衣都糟蹋了,索性他也就不在意的径直那袖边来抹去脸上残余不知多少的血沫。忽听倒在地上那骚包玩意儿怒吼着,连往日一贯清雅温润的样子也烟消云散了,质问,痛恨,或是夹杂着别的失落情愫,让卫离忽然就笑了
                      “就凭岫君喜欢我啊。”他笑嘻嘻的样子,眉眼里还含着得瑟劲,满面春风,连蘸酒意醺出的微红,眉梢上都染着春光辉色,不胜喜悦。
                      他有点幼稚的回应,就是为了击垮令狐城那最后防守的尊严。也是为了让人清楚晓得一件事。他们争了那么多年,明斗暗斗,文斗武斗,根本就记不清了次数。唯攸关沈岫君,两人都不敢笃定,笃定她的心意。连卫离也是不久前,才知岫君原来喜欢着他。那感觉,那滋味,眼前的人是永远体会不到了。
                      蓦地,令狐城暴起掠了过来,卫离身形如山,巍峨立在这一地,不可撼动。双眼仔细收着令狐城的举止,待那一拳以迅猛疾速的姿势上挥时,他长眉一挑,电光火石间拿住令狐城手肘之处,另一手按着其手腕脉门,把这一拳之势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了令狐城,让他自己的拳头狠狠砸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然此时腰眼却是一痛,被迫松了钳制令狐城的双手,一手捂着剧痛的腰腹,紧紧咬死了牙关。
                      疯了。疯了。这一夜月明星亮,清晰照着两个少年人意气风发,血气上涌的面庞。卫离修长地身躯徐徐又直了,他抬起一腿朝令狐城膝盖踢出,紧接着右腿一收,左足向后又撤了一寸,握拳的右掌朝令狐城腹部砸去。这一拳,卫离拳上蓄了七成的力道。他想,应该是足以结束这场闹剧了,这场闹剧打的够久了。
                      炎天鬼宿。令狐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令狐城闻言大笑,笑着笑着,眼眶中却泛起了水光,笑声也变的暗哑,渐渐地,完全没入了喉咙里,整个人再没了来时的怒气与不甘,落寞的仿佛一位迷路的旅人。
                      “的确,岫君喜欢的,是你。”卫离眼角眉梢透出喜悦,愈发衬的令狐城的孤寂来,好似天上星辰暗了光彩,于茫茫夜幕中难见分毫。
                      他们二人为武争,为文斗,连同岫君的心意,也相互争取了那么多年。可谁又知道,岫君喜欢的,竟是那个蛮子一样的卫离呢?
                      文争武斗多年,意义何在?苦心追求呵护,仍旧不为所得。书上常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呵……对于岫君,又何曾舍得强求?
                      招式你来我往,令狐城与卫离之间已相斗数招,皆挂了彩,谁也没好到哪里去。
                      抬腿避过人踢来一脚,落地时却是选择了脚步后撤,径直与卫离拉开距离来;那向着腹部砸来的右拳只偏手一带,四两拨千斤般将人拳势带往一侧卸了开去,随即再度后退几步站定。将略略散下的一缕发丝别到一侧,左右手互相捋了捋衣袖,又拍了拍袍摆,恢复了一贯的矜贵模样。
                      “结束吧。”
                      岫君喜欢谁是岫君的自由,既然她这么多年过去,她的选择仍旧不是他,该看清了,不是吗?
                      也该结束了,不是吗?
                      结戏


                      12楼2020-02-23 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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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睿慕。忽有天光覆初雪,千古艰难自如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剑陵————————
                        时间:嘉平二十年一月
                        地点:陶然居
                        人物:风月无欲。谢睿 军师祭酒。杨慕
                        剧情:“杨军师。客气了。我从无任何事,可指教军师。道不同,如何与共。”谢睿慢条斯理地压着声,指尖覆到灼烫的甜白釉莲花纹,袭了一手温热。
                        ————————————————————
                        风月无欲。谢睿
                        滂沱雪色覆了竹海松柏,庄严地雪白扣往整座山庄,压在淡如烟的长天。笼得寒冽凛凛,凄凄凉凉。阔离近一年的冷清肃静,终于又席卷了武林正道最是神圣的腹地。年过十五,山庄井然有序的仆役,历过沧桑,在终年严谨的教习下,有条不紊地洒扫侍奉,比庄内的主人家更是妥帖,但每一个人眼里,都流露微不可查的惊慌与惧怕。
                        覆巢之下,从无完卵。千古艰难,自来如是。
                        屋内设着炭火,架烤着红泥小火炉,沸水顶撞壶口,迸出激切之声。谢睿一手执白子,半晌没回过神。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按着玉棋子,是胜过玉的华泽。他略作沉思,眸光游离了开,白棋搁到一处肯綮,定了胜负。这盘棋是老逍遥布下的,兜转而缠,变化诡谲,而他是一个下棋极稳极准的人,岿然不动,不予理会,依着自己的棋路,始终在四面楚歌的包围下,默然杀出了一条胜路。虽赢,谢睿面上无甚喜悦波动,他侧目,窗外大雪浩瀚,有极深的寂寞与肆虐。
                        “来兮。奉茶吧。客人到了。”谢睿敛回眸,眼神定在棋局错综复杂又明晰已了的走势,扬袖拂得散乱。耳畔的步伐轻若无闻,雪中亦然,每近一步,却听得分分明了。忽然,没了声息,只有漫天的飘雪皑皑,沉到人的吐纳里,混为一番。
                        “薄茶已为军师备好了。”茶奉了上来,谢睿未回首,却已等了来客多时。
                        一分不多,一时不晚,是天色将暮的时景,已沉入了半截夜色昏昏。
                        九洲军师。杨慕
                        天边露白,露的却不是天光,而是大雪覆山,本就清静的山庄,这一瞬又添加了几分肃穆。这种天气,不管从哪里都透漏着清冷,偌大一个山庄此刻却仿佛寂静无声,像是无人的一座死庄,但其实是有声音的,但却都被飘着的白雪和席卷的寒风压住了。吸一口热气,在风中在眼前被撕裂,最后被雪覆下,一脚踩在积雪之上。四周冷风到这一刻似乎在慢慢消散,只因这里有一点火光,似乎在不断放大,到了这里,面上的冷意都被融化了不少。天光入暮,时间应当来的正好,在迈一步孤身入院,就听一声透过风雪而来。“薄茶已为军师备好了。”这一声音正是那个在此间的谢睿。嘴角轻勾拢袖入内,轻声言
                        “多谢副盟主备茶。”
                        伸袖露手接过茶杯,继而顺势做到了谢睿对面的客座,方一入座,便先声一句附轻笑
                        “外面这么大的雪,副盟主却在屋内烤着红泥小火炉且下着棋,当真是好雅兴,不过这盘黑子棋路却有些眼熟”
                        今日一约,存于风雪之间屋内,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一探,就好比这棋局,对弈虽未在于棋盘,但我与谢睿都知,这一刻的交锋已经开始。窗风涌进,两耳中尽是凛冽风雪音,轻抿一口茶,茶味入骨,上好的龙井,味道存于舌尖,久久不散,窗外天色渐暗,轻抚茶杯,盖上杯盖,置于桌角,目光微侧有意无意瞥向谢睿。
                        风月无欲。谢睿
                        谢睿掌心托着甜白釉盏,茶雾狭长升起,溶于一室清宁。隔着一局棋,杨慕已落座对首。谢睿抬眸,将他的神情容颜尽收眼底。杨慕身上不乏杀伐决断惯的气势,然他把这点掩藏的渺然如无。他苍白而羸弱的喘急,文人温润的行径,都是高深莫测的表象,抑或说,城府幽深。
                        前人之中,唯王莽可见。而谢睿也不曾觉得,杨慕的野心,止于江湖。
                        谢睿不经意地移开目光,杨慕的话接踵而来,他则缓缓搁茶于手,瞧着那盘已被拂乱不成章的棋,心下也知杨慕以棋相喻,或有杀上一盘的兴致。谢睿轻轻浅浅的笑意扬在唇角“你眼神倒是很好。”他这么道,来兮上前收走残棋盘,亦退于外间,阖拢了陶然居的门窗,风雪难侵。
                        这一盘棋。他们无需下。胜负已定了大半,余的,只在早晚罢。谢睿迎上杨慕探来的无意眼神,却是定定的凝了过去。杨慕在等他开口,他亦在等杨慕出声。风雪滂沱,已绝于耳畔,唯彼此胸臆的搏动若有似无的漫荡。谢睿眸光落至被夕阳熏染成半暗的窗纱,便再次看向杨慕
                        “军师前来,有何要事。”谢睿明之故问的道,案上一碟梅花酥朝杨慕手边推近“谢某与军师到此同僚七年,今年的雪,尤其磅礴。听闻盟主四处奔走,已将小寒山的连云寨请入加盟,不失为一件好消息。”继圣旨下达,独孤遭独孤雁之死大挫,如今九州,可谓江河日下。
                        九洲军师。杨慕
                        幽风携雪落入窗内,冷意不断席卷屋内众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直到漏进这许多风雪,谢睿的书童来兮才去合紧了漏雪的西窗。书童装着迟钝,主人却也在装,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听着谢睿明知故问的一句话。军师前来,有何要事。”冒着这般大的雪,走过半个山庄到他面前,当然不止是为了喝桌上这杯茶,也许旁人不解,这屋里那书童不解,但这位谢副盟主却一定知道。事不急,是因已成定局,不过未曾传到九州盟,也就是这三两日了,但这事此刻却不得不来,不得不说,只因心中尚有疑,还有未解开的惑。谢睿的话音一向温润,这共事之久,听得时日较长,却已有些听的腻了。
                        “副盟主所言甚是,今年的雪,的确下的磅礴,势大了些,往年可见不着。瑞雪兆丰年,连云寨加入九州盟,当然是好事,但副盟主缘何只说喜,而不说忧呢?”
                        这雪是瑞雪还是灾雪?可能于谢睿说是瑞雪在恰当不过了。一纸圣旨从燕京到九州盟,令天狼一朝解散,这不是连云寨加入便能抵消的损失,独孤盟主恐怕现在都无法从这样的打击中恢复吧,这七年间,我助他完全掌握天狼,却突然化为乌有。微微垂眸,音声稍扬,淡淡而问谢睿
                        “连云寨加入,却也抵消不了天狼一朝解散,九州盟不过新胜一场,却遭遇这样损失,副盟主可有高见教慕?”
                        风月无欲。谢睿
                        “杨军师。客气了。我从无任何事,可指教军师。道不同,如何与共。”
                        谢睿慢条斯理地压着声,指尖覆到灼烫的甜白釉莲花纹,袭了一手温热。杨慕的话中有话,亦是杨慕一贯作风,此人猜度人心,老谋深算,要逼得他如独孤庄那般形容,会是怎样好看呢。七年布算,一朝在握,连圣门都已殒了圣尊,人心所向,气焰是前所未至的高昂。但三战之后,天狼府散,杨慕真的没有猜到吗。这天底下的君王,岂容坐大之势。
                        这一点,杨慕。不,司马慕。或比谢睿更有深切的体悟。所以,谢睿便陪着杨慕,开始装傻。而凝望杨慕欲要演的更是逼真,甚有失落,谢睿则就不欲相陪了。
                        “忧从何来?九洲之忧,如今已解了大半。”他平和道,神情从容,微斜了身躯,倾满一盏新茶,递予杨慕手边。“你我一场相识,如今将别,这杯薄茶,且请军师饮下。”此话落,一场至少表面的和平彻底撕裂,如惊雷掣电的劈开本就乌云翻滚地长天。
                        九洲最大的祸患,莫过九洲的盟主。换作谢睿,宁失天狼府两万之众,不愿失一个杨慕。可以这样说,天狼府是独孤庄的臂膀,而杨慕,是独孤庄的半条命。他一生的荣耀权势,未来的霸业宏图。从这两道圣旨落下,就已断了。
                        洛阳王,终是只能洛阳城里称王。
                        九洲军师。杨慕
                        一言毕,却是令我惊讶了,面上露出少许意外之色,以及一丝隐藏在深处饶有兴致的打量神色,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好像没有,没有这般言辞激烈的时候,温润的君子发起怒来,就是这样,也止于此了。谢睿说的慢条斯理,但这音不同以往,反而让人不如之前听着腻。天狼解散,能猜到,却无法避免,也不用去避免,伤心的是独孤庄,反而是自己,带着天狼从九州盟建立之初到现在的军师杨慕,反而最无所谓,这不过是一步变棋,自己的人到哪里依然还是自己的人,说不定还能在得到壮大,但谢睿这最后一步算计,却让人惊讶他的能力之广。只听他道忧从何来?一句话仿佛真的解了九州盟一切忧患之事。
                        “哦?”一声轻疑,继而听他一气说完。
                        “好一句道不同,如何与共,副盟主这话,诛心了。”
                        诛的却不是我杨慕的心,而是他谢睿的心。
                        “七年共事,却到如今一句道不同,如何与共,副盟主是九州盟的副盟主,莫非,真以为自己成了魔门的副盟主了吗?呵”
                        对他后言入耳,如今这一场来这里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一半,撕开了许久表面上和平相处的面具,如今争锋相对,句句带刺。
                        “副盟主家大,业大,势大,一句话就要解九州盟之诸多忧患,慕之钦佩如涛海长江。”
                        谢睿敬茶,墨眸紧盯,无有一丝闪烁,仿佛眸光如剑,直刺人心底,一手接过茶杯轻抿一口,继而轻笑一声。
                        “果然是你,谢睿,慕初听朝闻,慕之将去,除了你,也没有其他人会这般算计了,好算计。”
                        手中茶杯轻放之时,拢袖一个不小心,茶杯瞬而跌入地面“嚓”一声响茶杯摔得四分五裂。
                        “看来我与这茶缘止于此了,最后称呼一次,谢副盟主。“
                        声音陡然增大,附上几分内力,音扩而致外,穿雪而透风。
                        ”不去算计魔门,却与魔门沆瀣一气,迫朝廷解散天狼,调我杨慕,这股子心计怕是用错了地方。”
                        声音回震,击散飞雪。屋内一时无音,缓缓起身,目光却从未离开谢睿,这一瞬此来的剩余的半截目的也才算尽了全功,那一纸调令虽早到九州盟内,我杨慕当时虽不在面前,却也早有布置,前一日便遣人散出消息于九州盟内全知我将离去,比圣旨更早。更于夜半悄然禀于独孤庄,一计对一计,就像来兮拿走的那盘棋阵,棋盘内胜负虽定却防不住早跳往了棋盘之外的布局。


                        13楼2020-02-23 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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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月无欲。谢睿
                          茶杯砰然落地,砸地崩裂溅汤,白皙地瓷盏映了碧绿地波纹,涟漪如沉,覆着地面。谢睿眸光顿到落地的茶汤,原也是一杯极品难得的好茶,可惜了,覆水难收,破碎的东西,只能被清涤洒扫,沦入尘埃里作古。古来英雄侠客,莫不例外。
                          杨慕刻意而响亮地声回荡满室,厚积的雪层,也似被他透了进去。若非陶然居清幽,远在喧嚣之外,谢睿倒以为,他是要说与谁人听了。不过那些,也不重要。
                          此时,杨慕纵说了再多的难听话,也不意外。而像杨慕这样的人,就连情绪的起伏喜怒,都或有另一番布划局势。谢睿未曾去反驳杨慕泼的这遭污水,他单手掸了掸膝弯袍处溅的茶渍,侧目一扇被杨慕内劲震开的窗扉。雪又盛了,寒梅沿着墙角茂了枝头,红了花蕊。若莳花弄雅,天下则无人出未名五郎之右了。
                          他幼时喜欢雪。大雪漂泊,御风袭卷,大千世界尽庄严。那白色的纯粹,是胜过庙堂丰碑丹书铁券列的忠心铁胆。它使得天下皆净,人心清明。冠礼之后,他便知人间疾苦,百姓死于雪灾者不知凡几,流离失所,灾患滔天,生灵被活活冻死,幼儿浮尸护城河外。所有的美好,都是死亡堆砌出的,假象。
                          只有揭开所有的丑陋,才能迎来新的纯净。才能追逐新的希望。
                          “我给了你一个最体面的方式离开。你知,我知,我们的道,或是你与独孤庄的道,和我,开始时就不同。你若要说,我却有私心,算计于你,那也是有的。”谢睿淡淡道,他神色澹然,忽是几分疏离与冷淡,眸底漫上了认真之色。他站起长身,谭眸睇望杨慕,向杨慕走近了一步。
                          “譬如,我希望你离阿九远一点。”
                          谢睿这么道,再多的话,之后的布局,抑或杨慕怀疑他与九洲的苟且,散步疑闻相斗迫使杨慕离开九洲的消息,都是困兽之斗的挣扎,何必在意过甚。谢睿不会天真的以为将杨慕投至边关,是自此无事。这是一招放虎归山的棋数,因为眼下真正的猎物,是独孤庄。
                          杨慕应已教了独孤庄部署之策。但谢睿推测,杨慕应也放弃了独孤庄这张虎皮。世家所不容,正道所不齿,内忧外患,迫在独孤庄眉睫。而谢睿,会是真正帮他的人。
                          “来兮。收拾一下。杨军师要走了。”
                          此处的走。一语三关。是走出陶然居。抑或走出九洲盟。抑或走出剑陵志。谢睿知杨慕的不甘。杨慕有更深更为可怖的图谋,乃至颠覆整个武林正邪两道。从来九洲盟的棋,就只有他们两个在对弈。而局如棋盘,一步一步下,再深的布画,都是要现庐山真面目的。
                          瑞雪兆丰年。万物更新,祥瑞之象,就启于今日了。
                          九洲军师。杨慕
                          窗外风雪依旧,虽已闭紧,却仍能感受到那风雪是如何在外肆虐。遥想当年,英姿勃发,与谢睿初见,天狼列阵入九州盟,与大统领见到谢睿之时,风中摇曳,衣袖翻飞,说一句温润君子好神采尚不为过,我杨慕一生天下视为对手无几人,谢睿算一个,可惜有太多牵绊,还有君子之德,苍生之仁这种无聊的东西。记得彼时谢睿脸上尚存笑意,而到如今,这茶桌之前,摔碎的瓷盏左右,他却早已没了当初风采,而面对我杨慕的只有一副冷然之色,听他之话,墨眸轻侧,嘴角笑得更深。
                          “大概今后一段时间,是见不到阿九了,这一点,你可放心,呵,不过...”
                          话未尽,却没有明说,留下谢睿足够想象空间,就算我走了,那么独孤九与他谢睿真的就能善了吗?儿女情长,亲情,友情,爱情,都是弱点,都是可以被利用之对象,只要有了弱点,才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向前迈步,与谢睿错肩而过,一脚踩在碎的茶盏之上,使之变得更碎,仿若无意,一脸无辜之笑意神色。
                          “来日再见了,谢睿。”
                          出门,关门。出院仰首望雪,望月,不多时有人而来,身穿九州盟执事服,侧首对人耳边悄声吩咐几句“今日我与谢睿房中之事还有我被调离是经谢睿之手事,明日尽传于九州盟,江湖....”这是阴谋,今日这一步,为的就是让三人成虎,谢睿这样的人不可能勾结魔门,但江湖中人大多只看表象,一个人可能是谣言,整个江湖那就是事实,他谢睿声明,我杨慕收下了。
                          来人领命而去,小蝶随后从假山走出,踩出几个脚印,一手扶我。
                          “咳咳,今年的雪,是真的大....等久了吧”
                          伸手拿出布帕轻捂唇边,一抹嫣红血色格外鲜艳。与小蝶步入雪幕,逐渐消失于风雪之中。
                          我杨慕的时间,不多了。
                          结戏


                          14楼2020-02-23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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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晏笑。祸劫已去,曲终人未散

                            ——————————剑陵————————
                            时间:嘉平十九年 七月
                            地点:召南谷口
                            人物:朔方君。晏清芷 小金州燕。燕笑
                            剧情:晏清芷本就是这样的性子,谷内一众弟子也是知晓,但步伐踏出的刹那,却是燕笑抢先抱住了清芷,使她惊愕之余不得不停在原地。这样亲密的拥抱,即使是和扶归燕也不曾有过,但燕笑抱着她,语气中带着哭腔,就像是感情深厚的挚友久别重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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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金州燕。燕笑
                            孟秋七月,潇湘盛会,橙黄橘绿,玉簪搔头,这本该是一年来召南谷最好的时节。而燕笑站在一片枯黄的芦苇荡后,遥遥地看着那岚翠不复,草木成灰的雾林,神色怔怔,双目含泪,恍惚地眨了眨眼,眼泪就抖落下来,湿了墨色纱笠下她清白的脸颊。流了泪,难过的心绪便更拦不住,不觉越想着从前那片郁郁葱葱,林鸟群飞的雾林,便哭得更难受了许多。哽咽声里,依稀可闻的是,她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她哭得眉头都蹙到了一起,恨自己未能早些回来,还能赶上,杀上一群风华阁的妖人,虽然,她还从未杀过人。可燕笑想,若自己当时在召南,一定会杀了他们的。
                            她深呼吸了一口,双手在脸上一抹,重重地擦掉了脸上泪痕,又用袖子拭了拭,便鼓起勇气,朝着召南谷的方向走去。“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诗里的心境,燕笑这才体会到了。越走近到谷前,她那迫不及待的步伐便又缓了下来,最终茕茕一人,独立林前,看着那条新辟开的林路发呆。
                            未几,就已是西风残照时,她修长的身影曳地,劲装疾服,双剑负在背后,又披着黄昏霞光,甚是落寞孤寂。她低了低头,再度决意一鼓作气往里走时,迎面却见一个白衣如雪,天仙般的人物走了出来,手上握着的是玄霄剑。
                            再见谷中同门,燕笑不禁心里有些激动,双手眼前的两片纱卷上了竹笠,道:“朔方君!谷里还好吗?”
                            她喊出声后,心中才反应过来,晏清芷怎么会认得出自己呢,于是忙又补上一句道:“我叫燕笑,我是北谷弟子。我……很久没回来了。”
                            朔方君。晏清芷
                            潇湘会刚过,谷中各路江湖人士才走了过半,晏清芷便急忙的辞别了扶归燕苏长生等人,意往华阴谢家去了。往年这时,正是潇湘会刚刚收尾,尚有不少人流连召南美景,赞之世外仙境,其中更以雾林之妙,频频称奇,然如今晏清芷走过雾林,早已是枯黄一片,满目枯槁,唯有那几棵不复翠绿的通天古树,证明着曾经召南雾林的生机。
                            这自然是那些风华妖人所害,纵然他们已落败而逃,却依旧掩不住这林中疮痍。清芷自是有些伤感的,这里青葱翠竹,参天大树,陪伴了晏清芷二十余年,如今,却变了一个模样。抬手看了看握在手中的玄霄剑,她牵马而行,一身白衣如雪,亦是为曾经的召南祭奠。然清芷并没因这份伤感有过多停留,她现在还有另一件挂心之事要做,若是错过,遗恨终生。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西下,晚风微凉,日光将影子拉的斜长,晏清芷刚走至谷口不远,便见前方一带着墨色纱笠,身背双剑的女子向这边走来,她并未在意,潇湘会前后,召南往来之人本就众多,想来又是哪个去而复返的江湖侠士罢了。步伐未停,直待一声清脆响亮的女声传来,才让晏清芷转过了目光。
                            面上疑色不减,一句问言还没问出口,就听对方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北谷弟子,名叫燕笑。清芷略想了下便忆起来,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常从扶归燕口中听闻,似乎是个让扶归燕很头疼的弟子。
                            “哦,回来就好。”
                            大难刚过,清芷并没有心思去多关注这个许久没回来的弟子,如今召南历劫重生,能平安回来已是很好,毕竟有的人,这一生都回不来了。
                            “谷中很好,回去看看吧,虽不知你师父是谁,可他一定很挂念你。”
                            言罢,晏清芷便要再度启程离去。
                            小金州燕。燕笑
                            在召南谷中,昔日云中先生门下就只有扶归燕和晏清芷两个弟子,自是卓荦不凡的,若放在从前,燕笑自是将晏清芷视作朔方君,召南谷的四秀,可在这满目疮痍的雾林前,燕笑虽没能亲历召南谷的这一场浩劫,可却也能从那木倒草枯中,依稀看到当日的千钧一发。此时此刻,晏清芷虽仍是从前那披雪覆霜的清冷之姿,可燕笑却没了从前的疏远感,虽说她们也从未有过同门师姐妹般的亲厚,但这一刻,燕笑看着晏清芷,心里却只是无限的亲近,或许是思念召南的心情翻涌着,令她看到召南中人,就这样感动不已。
                            “晏师姐……”燕笑双目看着晏清芷那张清丽绝殊的面容,自小也没怎么淌过泪的双眸顷刻又掀起了片水雾来,她走上前去,不由分说,也不顾上下之分地就紧紧地抱住了晏清芷,眼泪沾湿了晏清芷墨缎般乌发青丝,“你活着,真好。”
                            人如其名,她惯来是带着笑的,离谷这一年里,最潦倒难捱的日子里,燕笑也从未愁眉不展过,她只觉得,无论怎样的生活,都是一种体验,哪怕是挨饿受冻。她没有寻常女孩子那样敏感又脆弱,但她抱着晏清芷的时候,身躯却明显地在颤抖,她心头涌上的是害怕的感觉,在看到这样的雾林之后,她心里就很是害怕。这种害怕在看到平安无虞的晏清芷后,不但没有平复,反而更让她揪心了。
                            “我也很挂念召南,挂念你们所有人。”燕笑在晏清芷背后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却忘记放开晏清芷了,“扶……承影轩主还生气吗?”
                            朔方君。晏清芷
                            召南谷同辈之中,燕笑无疑是出类拔萃,也容易被人记住的弟子,然晏清芷素来清冷孤傲,鲜与人交往,任职朔方君以来除了每日勤奋练剑,便是往来九州召南两地,北谷一应事宜几乎全权交给了扶归燕,想来,若燕笑没有率先自报姓名,清芷是不知道对面这人是谁的,即使是现在,她连燕笑的师父是谷中哪位长老也不知。
                            晏清芷本就是这样的性子,谷内一众弟子也是知晓,但步伐踏出的刹那,却是燕笑抢先抱住了清芷,使她惊愕之余不得不停在原地。这样亲密的拥抱,即使是和扶归燕也不曾有过,但燕笑抱着她,语气中带着哭腔,就像是感情深厚的挚友久别重逢一般。
                            活着,真好。
                            “放心吧,没事了。”
                            晏清芷沉默片刻,一手抚上燕笑的后背,轻拍了两下,燕笑的态度晏清芷不需猜测便知她为何如此,大难在前,召南谷的弟子皆是劫后余生,燕笑因游历在外不曾亲身经历那时的惨状,但清芷还记得,记得宁恂被找回的尸身,记得奋战而死的白惊蝉等人。被毁的雾林仍在眼前,虽然晏清芷与燕笑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召南弟子这一个身份就已将二人绑在一起,感同身受了。
                            听她问起扶归燕,清芷自然明白她心中顾虑,往日扶归燕对燕笑不满的话语仿佛还在耳旁,她必然也是害怕的。
                            “师姐早就不生气了……只是她近来心情不佳,你暂时别去打扰她。”稍顿,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一切都会好的。”
                            楚长亭叛谷,联合风华里应外合,被扶归燕亲手诛杀,虽然之后为了潇湘大局,扶归燕依旧招待宾客,但晏清芷知道,她心中必然伤心至极,此时燕笑实在不宜去触扶归燕的眉头。
                            小金州燕。燕笑
                            晏清芷的肩背很纤薄,青丝很柔软,身上带着一股召南特有的药草香,燕笑感觉到晏清芷抚了抚自己背,那背脊上极温柔的两下,令她倏忽觉得,适才的紧张,畏怯,也就那么疏散了去。于是,她徐徐地松开了晏清芷,看着她好气色,依旧貌美的容颜,眸中泪色还盈盈,却破涕为笑,双手又擦了把脸,将脸上那梨花带雨的痕迹,都拭得干净。她听晏清芷与她说来扶归燕的事,首先想到的却不是如何面对,说的却是:“晏师姐,我长这么大,你刚和我说的话比以前加起来还多。”
                            “没事的,我躲着她还来不及,哪里会到承影轩去打扰她。”
                            她不来找我的麻烦,那就谢天谢地了。这句话,燕笑放在了心里,自然没有宣之于口。
                            说话间,马儿打了个响鼻,燕笑目光一扫,这才注意到晏清芷身边的马,马背上装了鞍,两边也挂着马镫子,俨然不是牵马出来吃谷外的草的,是要出个远门的样子。潇湘会应是才落了幕,今年潇湘会,又远比往年闹得更大了些,北谷本就只有晏清芷和扶归燕两位师姐主事,燕笑纳罕,晏清芷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离开召南谷呢。
                            “师姐这是要去哪儿啊?”
                            料想,兴许是去洛阳,九州盟吧。风华阁来犯召南,九州盟那里,自然是要商议着如何还击的吧。燕笑这样想,不待晏清芷回答,便抢了话道。
                            “是去独孤山庄吗?师姐带我一起去吧。那群妖人来的时候我没能和你们一起守着召南,这下可不能再少了我了。我剑法进步不少,总之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朔方君。晏清芷
                            燕笑双眸蓄着泪水,面上一副梨花带雨,泪水划过,衬着她楚楚动人,晏清芷看着她破涕为笑,秀美面容上还带着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稚嫩,也不过转瞬之间,便松开晏清芷将泪痕擦的干净,出口话语有些出人意料的打趣。燕笑燕笑,果真人如其名,清芷鼻间发出一声轻笑,嘴角略微上扬,神情中带了几分笑意,又听到燕笑说不会去打扰扶归燕,轻“嗯”一声,点了点头。
                            刚因安抚燕笑,没有握剑的那只手松开了马绳,此时马儿有了动静,她回眸重新牵好缰绳,微拽了一下,让马不再有别的动作。清芷出谷时已近黄昏,此时天色已晚,她实在不该与燕笑于此再多逗留,况且清芷本也非善谈之人,心中又挂念谢胤,便想辞别了燕笑尽快上路,然未说出口,到又是燕笑先问了一句,亦不待她答,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她实在是个开朗活泼的师妹,与扶晏二人的脾性可谓相差甚远,却是让人格外亲近的。
                            “我不去独孤山庄。”
                            晏清芷说着,原本绽开几分笑意的容颜上再度覆盖一层寒霜,有忧虑,担心,愧疚诸多情绪包含其中,毫不掩饰的透过她的双眸。
                            “我去华阴,可能没办法带你同行,你若想去独孤山庄,过些日子也许能与两位师姐同去。”
                            自然说的是扶归燕与水芜澜,苏长生与张小白行踪不定,又是男子,恐不方便照顾,而扶归燕与水芜澜自也是常往来九州召南两处的。


                            15楼2020-02-23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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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金州燕。燕笑
                              “破天荒,第一次见你笑。”燕笑爽朗道,也因晏清芷那花怜月惜的一笑,不自觉也敞开了笑容在脸上,适才还抹了泪花的那个燕笑,应已被她抛在脑后,记不得了。听闻晏清芷并非前往独孤山庄时,燕笑又纳罕了一回,待听她说起“华阴”二字时,就长长地,长长地,别有意味地“哦”了那么一声。她虽然没去过独孤山庄,却也知道华阴谢府那位大公子对晏清芷一见倾心的事情,其实这话也不只传在召南谷里,这一年来她四处飘荡,酒馆茶寮里,时不时地也会听到人茶余饭后,谈论起晏清芷与谢胤,如何一双璧人,如何郎才女貌。
                              “那是要紧事,晏师姐快去吧。”燕笑认真地道。
                              她自没有调侃晏清芷的意思,但话说回来,如果说晏清芷已然能暂且将召南放下,去这一趟华阴,那召南谷内,应该已在这场浩劫后,平复了回来。燕笑朝晏清芷的来路看去一眼,那陌生极了的雾林,林路尽头,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召南谷。可是,她并不是一个守死理的人,她念的是召南谷,并不是这一亩三分地。召南谷,在她心里。她忽地笑了一声,神情极是潇洒,目光又向远处,日薄西山处眺望去。顷刻之间,她又改变了主意。
                              她不回去了。反正,从前那谷里那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惬意日子,并不是她喜欢的。说起来,这样有一顿没一顿,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的日子,才是她喜欢的呢。又或许,这一切都是她还是不想面对扶归燕的借口,谁知道呢。
                              燕笑忽地释出一口气,双目坚定地凝向晏清芷,毕竟下回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喝上她和谢家少爷的喜酒呢。
                              “师姐,朔方君。”她忽地这么叫了晏清芷一句,话到嘴边,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末了,还是道了一句,“路上小心啊。”
                              朔方君。晏清芷
                              燕笑的言语间并没有调侃打趣的成份,反是认真的告诉清芷这是要紧事,让她赶紧去,自然,晏清芷不会向她多解释什么谢胤重病,不得不在此时离开召南谷等等缘由,但她依旧感谢燕笑话中的理解,她此一去,恐要在谢家长住些时日了。
                              “嗯,你也快回谷吧。”
                              翻身上马,低眸看着马下的燕笑,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这被这个欢快的女孩子温暖了,早前对于雾林的伤感一扫而光,召南依旧是那个召南,物非人如旧,曲终人未散,只要她们还在,那真正的桃花源便永远在自己心中,召南雾林,也一定有重现的一天。
                              “好。”稍顿,微有沉默后,接上句唤了一声“燕师妹。”
                              一声承诺已不需太多言语,她们都是召南谷的弟子,这份情义早在晏清芷与燕笑出生起前就决定了。
                              “驾——”
                              缰绳微松,清芷不再多言,快马加鞭,绝尘而去,晏清芷自认是一个将情爱看的不重的人,她心中有召南谷,有九州盟,有浩然正气的大义,也有振兴召南的执念,她心中有剑,有思念,二十年来独修逆春水,守着李出云与景少桓所传剑法,不曾松懈半分,她便是这样,将自己与谢胤的感情排到了最末,即使是得知谢胤重病,也还坚持着等待潇湘会结束。
                              风过无痕,吹起衣衫猎猎作响,晏清芷没有再回头看一眼,也没再关注燕笑是否回谷,这一次,她为谢胤,只为谢胤。
                              结戏


                              16楼2020-02-23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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