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开启历史唯物主义的生态视阈、对资本主义制度的生态批判对技术的资本主义使用的批判、对消费主义文化价值观的批判和生态政治哲学可以看做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五大理论问题。他们对这些理论问题的探讨,不仅形成了系统的生态学理论,而且也形成了他们的当代资本主义理论和现代性理论,他们不仅对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当代发展做出了重要的理论贡献,而且对我们生态文明理论研究与建设实践具有重要的价值。具体体现在:
第一,对于历史唯物主义理论能否作为分析包括生态问题在内的现代性问题,西方生态主义思潮和后马克思主义思潮认为,历史唯物主义理论是一种生产主义、技术乐观主义,不承认自然的极限,因而历史唯物主义不可能真正解决诸如生态危机、技术的社会效应等现代性问题,并由此否定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当代价值。分析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柯亨和晚期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哈维虽然都不否认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当代价值,但是他们都认为历史唯物主义在建立之初未考虑生态制约问题,当前日益严重的生态制约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论题提出了严峻的挑战。柯亨在《自我所有、自由和平等》一书中主张应当在资源稀缺条件下从道德哲学的视角为社会主义作论证;哈维在《希望的空间》和《正义、自然和差异地理学》等著作中,通过对资本空间生产和资本积累之间关系的考察,提出历史唯物主义缺乏一个地理学维度,应该建构一种历史—地理学唯物主义,以适应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新变化。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明确反对上述理论观点,强调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绝不是生产主义和技术决定论,他们或者强调历史唯物主义是生态唯物主义,或者强调历史唯物主义具备潜在的生态学视阈,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也并非没有考虑自然的有限性问题,恰恰相反,马克思所说的共产主义强调的是在适宜自然规律的前提下,运用技术来改造自然,这些论述有力地批驳了当代西方学者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诘难,阐明了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仍然是分析当代社会问题的科学理论工具,为彰显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当代性奠定了基础和前提。
第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丰富和发展了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具体体现在:其一,他们建构了以历史唯物主义为理论基础的系统的生态学理论,极大地拓展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空间。由于马克思、恩格斯所处的时代生态问题并不突出,因此不可能成为其理论的中心问题,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马克思、恩格斯没有关心生态问题。事实上,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德意志意识形态》和《资本论》等著作中揭示和批判了资本的生态后果,尤其是提出了“物质变换裂缝理论”。正是以马克思、恩格斯的相关论述为基础,结合当代人类实践,从生态学的视角通过对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重新解释或重构,建立了以历史唯物主义为基础的系统的生态学理论,不仅彰显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当代性,而且极大地拓展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空间。其二,丰富和发展了历史唯物主义的资本主义理论。马克思、恩格斯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主要是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两对基本矛盾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和生产方式的矛盾运动及其崩溃的必然性,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不仅肯定马克思、恩格斯所揭示的资本主义内在矛盾,认为这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第一重矛盾,强调这种矛盾发展会带来需求不足而导致资本主义社会的危机。在此基础上,他们则提出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第二重矛盾,即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与其生产条件的矛盾,指出这种矛盾发展的结局是造成资本主义生产不足而难以为继。应该说二者都是从不同的视角分析了资本主义制度和生产方式必然崩溃的结局,从而使历史唯物主义理论更为丰富和全面,更具有时代气息。其三,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对资本的现代性批判虽然也涉及消费、文化、技术等领域,但主要还是局限于生产领域。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不仅进一步将对资本的批判拓展到消费、文化和技术运用的领域,而且具体揭示和批判了以资本为基础的资本主义社会的消费异化、文化异化和技术异化的现象,以及社会发展与人的发展背离的现象,提出了资本是当代生态问题、文化异化和技术异化的根源,只有破除资本及其全球权力关系,才有可能克服社会和人的总体异化,实现人的自由和解放的观点,突出彰显了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当代性。
第三,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是以历史唯物主义为理论基础的生态文明理论,对于我国生态文明理论研究与建设实践都具有重要的价值。这是因为:其一,从我国生态文明理论研究看,当前我国学术界主要还是借鉴西方自然价值论和人类中心论的生态文明理论,拘泥于价值观的维度,纠缠于“自然价值论—人类中心论”的二元对立展开生态文明理论研究。应该说,实现人类生态价值观的变革对于解决人类当前面临的生态危机是必要的和重要的,但是一方面由于西方自然价值论和人类中心论的生态文明理论从其价值立场上,具有西方中心主义的倾向,客观上起到了为资本推卸其在全球环境治理问题上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作辩护的作用。另一方面生态危机的本质在于以资本为基础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全球权力关系所造成的,同时任何一种价值观总是依附于一定的生产方式产生并产生作用的,在资本所控制的全球全力关系不发生变革的情况下,所谓生态价值观的变革只能是一种美好的愿望。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可贵之处正在于它把对资本的批判和生态批判有机地结合起来,探讨生态危机的真实根源及其解决生态危机的可能途径,并对建立马克思主义的生态文明理论作了初步的探索,是我们建立以历史唯物主义为基础的中国形态的生态文明理论的可贵思想资源。其二,从我国的生态文明建设实践看,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昭示我们应当着力解决两个问题,一是应当实现发展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变革,在坚持内涵发展的发展方式的同时,避免人们走向以商品占有和商品消费为目的,破坏生态环境的生活方式。二是应该在全球层面追求环境正义,维护中国的发展权和环境权;在地区层面建立公正合理的制度协调不同地区、不同人群在环境资源分配和使用上的矛盾利益关系,实现环境正义。要实现上述目标,就必须把生态文明实践中的制度建设和生态价值观的建设结合起来。从生态文明理论的制度维度看,它把生态问题本质上看做是不同国家、不同地区和不同人群之间在生态资源上的利益关系矛盾的集中体现,它要求把生态文明理论外化为合理协调人们生态利益关系的法律、法规,作为一种底线规则真正起到规范人们实践活动和实践行为的作用,从而促进我国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生态文明理论研究的任务就在于为制定公平正义的生态法律、法规提供科学的价值基础。从生态价值观的维度看,它主要是通过生态价值观建设和生态价值观的教育,引导人们树立正确的自然观、消费观和幸福观,通过不断提升人们在生态问题的价值境界,形成一种生态意识的自觉,并逐渐将这种生态意识内化为人们行为的信念,按照生态规律和生态原则处理人和自然的关系。相对于生态文明理论制度维度的底线规则和强制性质来说,生态价值观的维度具有倡导性和非强制性的特点,它从根本上取决于人们的生态意识自觉和价值境界的不断提升。通过生态文明理论制度维度和生态价值观维度的有机结合,实现作为生态文明理论中发展观和境界论的内在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