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努咲垢 你怎么还不改名

乐游原

昨夜雷雨多梦，神魂又回香积寺前，见韦琯以身饵敌，疾矢直冲眉心而去。蓦然惊醒，一时不知身何处。有素手抚上额角，方觉冷汗已浸透衣衫。
安抚了夫人几句，见她又睡下，方披衣起身。门外廊下饮尽一盏冷茶，恍然已过十余年，故人而今安在？
翌日逢休沐，倒是起了个大早。策马京隅，登原远眺。观京城之内，人间烟火。本已意兴阑珊，转身却见有人来，笑道：
“花舍人，巧啊。”

雷声闹人，在窗外惊乍了一晚方才歇息，不知怎的近三十载的旧人旧事倒是接着浮现在眼前。
天下暗涌多时，在是非因果间自己竟有了那么几分拎不情愫。
自己向来不是什么深情种，可十载相处，若说没有几丝真心也是掩耳盗铃。
白日浅出，照着一屋尚明，方寸间那亮堂的日光逼匝的自己再难阖眼，起身随意换了件青衫，便策马去了京隅。
下了马，又瞧见了熟人，心下一闷，却也同他扯了个笑。
“中书令又怎知我花某不是有意与你相遇。”

虽掌统凤阁事，却鲜有人直呼“中书令”，他这般称呼，便是刻意了。却也不甚在意，眉梢一挑，故意问道：
“哦？想不到花舍人竟能参得天机，知我今日必登乐游原？”
说来我与他本无罅隙，不相为谋罢了。想他昔年舞象登科，翩翩探花郎，曲江宴上一赋，可谓惊才绝艳。世祖还与我论过他那一道时务策。可惜空有才情，却心性不定，狎昵群小，一身以馋徼幸的好本领，徒留满纸空文罢了。
而今恩怨错杂，堪比仇雠，怪只怪他——品味不行。
“昨夜雷鸣不断，舍人可曾安枕？”

登科数载，瞧了枯松倒倚也见了惊雷落地，我多喜群鸿戏海，同他这演作器范忠肃之人的玉面狼倒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此番见他要同自己戏言，便乐在轻松，与他扯着话头：
“中书令不愧为朝中贵胄，便是这登乐游原也称得上天机。”
话落，又收了缰绳，心下一嗤，不过是天子的奴，寻常里倒是忠心耿耿的模样，不在御前便真把自己当主子了，于此又低眸浅笑：
“故人托梦，自是难眠。”
“那中书令可是好梦？”

马儿喷了个响鼻。缰绳一绾，偏头瞧他。
“你我凡夫，万般因果，皆由天定，如何称不得？”
至于天定若有失，遗阙而不补，翻了便是。就像给他托梦的那个，谗言佞语也好，矫诏窃权也罢，染了半边天，生民难堪，便都留不得了。
至于他的故人究竟是哪个，我早记不得了，阉人结党，总叫人分辨不清。或许他也被我取了喉骨，同杜英一并化作韦琯陵前一壶酒，洒尽了。如今托梦，怕也说不清半句遗愿。只是——
又看了一眼花尽廉。凤阁路远，久浸风尘，哪里还有痴情种？
薄唇轻抿，摇了摇头，一副惋惜模样。
“故人想来有怨，不肯入梦。”

“那便是称的。”
玉堂数载混迹名流，闲言碎语明枪暗箭间，一手遮天一手蔽日，早就练就了一番不动之心。向来乐的自在，可有人若是问我乐何，想来也不知如何作答，但便是见着别人难捱，我就觉着这日子又多了一份喜意。
古人嘴中念着的赤子江山，汉水浪里间，我倒钟情墨入清池，染个遍。
瞧他演着这出好戏，全然只当听不出他那话里的揶揄，顺着他那话眉眼舒展开来，宽慰道：“既是故人，这情谊两牵的，便是中书令做了许多错事，许过个些年就肯入梦来了。”

听他这句“做了许多错事”，倒是笑了。像是当真听进了他的宽慰，点了点头。
“确是我做错了事。”
只是旁的那些事，我全然不悔。
“是我识人不清，未能防患未然，竟叫千丈之堤溃于蝼蚁，岂能无愧？”
内侍佞臣罢了，一向看不进眼。短短两年，竟生出那般嚣张气焰，便是我识人不清，不料想李茂允竟偏听昏聩至此。更可叹昔者意气少年，破西戎而平北狄，一朝捐戎务，奈何徒守腐儒之愚忠。三尺血溅，倒是浇醒了我。
“堤坝既毁，必遭水患，而蚁穴焉在？”
缰绳一扯，掉转马头。
“我亲受顾命，自当廓清氛浊，以翊皇图。昔年做得不够好，而今又敢不竭力尽忠？定效农夫去草，绝其根本，勿使能殖。待河清海晏，告慰英灵，自会与故人——梦中相候。”

下辈子一定不再被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