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铃……”刚刚到了下班时间，办公桌上的手机就响了，三井寿看了一眼屏幕来显，微微笑了一笑，拿起电话：“喂？”
“三井老师，今天别忘了给我来补课啊，对了，三井老师今天来我家吃晚餐吧。”电话里一串银铃般的声音。
“不了，清子，我吃了晚餐再过去，放心我不会迟到的。”三井寿低沉磁性的声音似乎在安抚着电话那端。
“嗯，好吧，那我等着三井老师。”电话那端是愉快的挂断声。
摁了挂断健，三井寿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拿了车钥匙，坐了直梯去地下车库。

01.
三井寿，日本三井财团东京总部上海浦东分公司执行董事。这是三井寿来上海的第七年，他大学毕业那年就跟父亲要求来了中国，父亲很不解，问他要想来帮忙为什么不在日本而要背景离乡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三井寿没有解释太多，只跟父亲说想要锻炼锻炼自己，他唯一的要求是不要把他直接空投到公司做什么高管，他要从职员做起，父亲笑着说他想太多，以你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哪里来的资历做高层，三井松了口气：那就好。
三井财团实力雄厚，在日本经济崩死的那些年三井财团凭着在世界各地坚实的产业基础挺过，作为三井家族的一个分支，三井寿没有外人想像的那么顺风顺水的豪，只是从三井祖父这一分支开始努力上进，在三井家族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譬如三井寿想去中国工作，父亲还是有能力帮他一把的。
三井寿在大学的专业是酒店管理，来上海这边的分公司，倒也对口，但最难的是语言关，饶是三井寿那股子不服输不放弃的精神，愣是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啃下了汉语这块硬骨头，虽然还做不到能说绕口令那么溜，也还带着日本人惯有的日式中文发音，但日常生活工作已完全不是问题。刚进公司的那年，他像个马达似的高速运转，别人工作8小时，他恨不得16小时，周围的同事怪物似的看着这个日本友人“这是经济崩溃的后遗症吗？”只有三井寿自己心里清楚，他只是想让自己忙一点，留给自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间越少越好，就这样摸爬滚打了七年，直到他坐到执行懂事的职位，周围同事才好像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他姓三井，跟我们大老板是有关系的啊！”国人没有你姓李你爸就是李嘉诚的概念，对此三井寿倒是不在意，他不知道自己坐到这个位置后面有没有父亲的操作，他也不想知道，他觉得对得起这些年的努力就够了。升职加薪按照惯例都是要摆庆功宴的，本身做酒店这一行业平时的应酬交际就少不了酒桌文化，三井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中国人的酒桌文化，但有些事情离开了酒桌还就真谈不成，三井寿在这摸爬滚打的七年里啃下过最难的汉语，打通过最难的人际关系，唯一没锻炼出来的就是酒量，在一次次的推杯换盏间他终于认清了自己不是很能喝酒的这一事实，以往在日本还是大学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挺能喝的，至少每次跟死党喝酒，两杯清酒就能把死党喝趴下，来了中国后发现自己那点酒量真是小巫见大巫，他还是部门经理的时候就曾经见识过自己的助理跟客户吃饭谈事的时候喝了一斤白酒后跟没事儿人一样，惊得三井寿一直在问助理要不要紧要不要去医院，助理宽慰他说：老板，没事，我是您的助理我肯定不能让他们灌您啊。从那以后三井寿就一直坚定的认为中国人都是海量。

02.
公司的地下车库不算很大，只一层，三井寿2000年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公司规模还不是很大，建地下车库时还没有什么私家车，三井寿也不是有车一族，现在这辆2.7Highlander*（注）是他做执行董事这一年买的也就是刚刚买的，关于买车三井寿一直是犹豫的，一是日本的驾照在这里不能用，他还要重新考驾照，二是自己总有一天要回国，车也带不走，三是他挤了六年的地铁竟然有些习惯了，他习惯每天早上按时赶到地铁站，在地铁上让脑子放空一下，然后到公司开始一天的工作。只是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应酬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他想也是时候买辆车了，至少能有借口不喝酒，毕竟喝了酒开车如果出事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也不是每回都能幸运的有人替他挡酒，譬如现在这个助手，跟他一样三杯倒，思来想去三井寿敲定了丰田Highlander。
“叮…”刚刚扣好安全带，伴着一声手机短信提示音，屏幕亮了：
【阿寿，刚给你打电话提示无法接通，猜你在地下车库，来东华路76号，我定了日式料理】
几行简短的文字，是藤真健司发来的。
【不了，健司，我先回家，吃了饭还要去给清子补汉语课。】
三井寿回了藤真健司。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回去又吃泡面！赶紧给我过来！清子那丫头我知道，迟到一时半刻不碍事。】
隔着屏幕三井寿都能感受到藤真健司生气时那张怒目圆睁的脸，不禁打了个冷颤：‘这家伙，真是监督后遗症。’三井寿吐了句嘈。
【好吧，等我。】
三井寿发完短信，发动车子。
深秋的6点钟已是华灯初上，三井寿开着车子穿梭在城市中，车流，人群，霓虹灯，大城市惯有的元素汇在一起，半点钟，车子已停到藤真发来的地址，随着大堂引导上了二楼，餐厅是日式风格的布置，拉开和室门，藤真已经点好菜品，席地而坐。
“几时来的？”三井边问边向里走，放下公文包，坐到藤真对面。
“昨天。”藤真帮他把茶填好。
“住哪了？”
“旁边酒店。”
“我就是做酒店的，你住别人家酒店，真是！”
“我明天就走，这儿离机场近。”
“折腾什么呢你这是。”
“你个臭小子！我折腾什么，还不是为你！”藤真勺了下三井。
“诶？诶？怎么说着说着又动手了！”三井没躲开：“你这监督后遗症还能不能改了。”
“不能，你看看你那菜瓜脸色，说吧，又吃了几天泡面？”
“我这最近不是在谈一个项目吗？忙，再说就你给我找的那个补课的，无形中又给我增加了工作量。”
“我给你找的补课是想让你放松一下心情。”
“哈？敢情你这还是为我好啊。”
“废话！”
藤真不再说话而是盯着三井寿看了好一会儿，看得三井寿毛毛的，捂着脸：“干嘛？你还要劫色是怎么的？”
“噗！”藤真一口茶差点喷三井脸上：
“我呀最近新学了一个中文名词：钻石王老五，来，跟着我念：‘ダイヤモンド王の五男’”。
藤真煞有介事的冲着三井用日语说给他听，“意思是说啊，多金帅气单身的大龄男青年，有多数女青年为之垂涎的那种，你看，说的可不就是你这样的。”
“去你的吧。”三井呵呵笑着捶了藤真一拳：“想不到我们监督也有这么不正经的时候？”
“哪有，我这不不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嘛。”
“还说我，你不也是一样？”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独身主义者。”藤真眨了眨他漂亮的大眼睛：“女朋友我可不缺，哪像你都快成和尚了。”
“是是是，你监督的后援团啊当年可是能铺满半个蓝球场呢。”三井白眼一翻。
“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为这点事耍小性子，你炎之男的后援团也不差啊。”藤真笑着又勺了下三井。
两人相视一笑。
藤真健司是三井寿四年大学同窗兼好友兼队友兼死党，这对当年被并称为横滨大的天才后卫双雄可谓是日本大学篮坛届传奇般的存在，一个PG，一个SG，球场上配合得天衣无缝，又加之两人的阳光帅气，导致两人的后援团常常因为争执谁打球帅而大打出手全然忘了两人是一个队的队友，当初三井寿到篮球社报到的第一天看到那团栗色头发的后脑勺时着实吃了一惊：“你不是那个候…啊…不是，翔阳的藤真健司。”三井寿在心里吐了吐舌头想多亏自己脑子快，没把候补的仨字突噜出来，都怪樱木花道那个家伙，自从那年的冬季选拔赛上输了翔阳后，樱木花道就成天把候补的挂在嘴边，成了继仙道彰后樱木花道要打倒的第二个人。“湘北的三井寿？”藤真健司妖孽的一笑：“听说是个体力不支的家伙？”这是三井寿第一次领教藤真健司的毒舌。“哈，你这个候补的！”三井寿也没客气，就这样你来我往，两人由队友成为朋友，由朋友成为死党，第一年两人就为球队拿下了四强的好成绩，第二年藤真便升为队长。
“好了，言归正传，这次来啊，还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日本，电话里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那边篮球俱乐部已经初具规模，给你留着位置呢，你知道日本的篮球也不是很景气，我需要你的帮助。”藤真看着眼前的三井。
三井沉了沉：“健司，再给我一些时间。”
“阿寿，七年了，有些东西该放下就得放下，我记得当初毕业你走的时候答应我五年回来。”
“我知道，健司。”三井寿看着眼前那盘寿司有些出神，没再说话。
“唉，行了，先吃吧，一会儿凉了。”藤真叹了口气。
“哦。”三井寿应了一声：“对了，明天几点的飞机，我送你去机场。”
“省点油吧你。”藤真没好气的哼出一句。

03.
“叮咚…”三井寿站在花溪社区B座5栋公寓楼门外按响门铃。
“三井老师！”门开了，一个清丽的身影把三井让进门。
“怎么样，没迟到吧？”三井寿进到玄关处。
“没有！没有！三井老师一向最守时！”
竹野清子，19岁，有着她这个年纪特有的活泼感，18岁高中毕业后姑娘没上大学，进了藤真健司的篮球俱乐部做实习生，姑娘高中时是篮球队的，篮球知识还算可以，藤真健司见她伶俐机警便先安排她跟着职业经理人实习，恰巧三个月前上海这边的公司和藤真的篮球俱乐部有项目交换学习，藤真便派了竹野清子来，一个女孩子独在异乡，藤真多少有些不放心，毕竟是自己的员工，思来想去还是拜托了三井，给清子租住的公寓就在三井公寓的旁边，当初藤真健司给三井寿介绍这份额外的兼职时他是拒绝的，拒绝的理由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为此藤真嘲笑了他好久：“三井寿啊三井寿你当年混不良的那点英雄气概到哪里去了。”
“嘿！候补的！”每当藤真旧事重提三井寿总会忿忿的喊上几句‘候补的’：“不要听信长谷川添油加醋的描述好不好。”三井寿百分百相信自己的不良历史一定是长谷川抖落给他们监督的。
玩笑归玩笑，藤真拜托他的事，他能出十二分的力绝不会减二分，他想起刚来中国的前两年藤真隔三差五的往返于东京和上海，三井觉得藤真是不是有什么强迫症，每次来看到他冰箱里的速食面都恨不得把冰箱掀翻。
“你跟速食面有仇吗？”三井满头问号。
“你个混蛋，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吃这东西，我连着冰箱给你扔出去！你忘记你有胃病了？”藤真摇头。
“切，你又不能24小时监视我。”三井嘴硬。
………
“三井老师，您先坐，我去煮茶。”清子欢快的把三井让到客厅。
“别忙了，开始上课吧。”三井笑笑。
“不行，您先坐！马上就好。”
“好吧，那…辛苦你咯。”三井不再推辞。
听着厨房里乒乒乓乓玻璃器皿的声音三井寿在小小的客厅里转了转。
“清子，你也喜欢苏轼？”三井寿的目光落到书架上的一本苏轼宋词集。
“嘛…没有啦，我现在的汉语水平还不能读懂这些啦，是那日去图书馆朋友托我借的，放这里好几天了，她也不来取，大概是忘了。”
“那…借我读两天可以吗？你朋友来取之前还给你。”
“好呀，没问题的！”
“那谢谢了。”
城市的夜多姿多彩，每天一个小时的授课时间后，三井习惯步行回家，社区是半英伦风格的园林设计，虽然外面喧嚣依旧，霓虹如白昼，但社区内高高低低的缓坡和暗到好处的路灯正好把喧嚣隔开。
家？暂且叫家吧，三井寿七年里搬了三次家，最后选定了这里仅仅是因为A座有1401要租出，三井寿的感性和理性似乎只隔了一层纸。
八九点钟的住宅楼内大堂还很热闹，电梯升升降降，人进进出出。
“叔叔好！”电梯内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跟三井寿打招呼，是15楼的邻居，抱着一颗篮球，可爱的紧。
“你好。”三井寿的中文发音已经听不太出来他是外国人。
“欸，叫哥哥。”男孩儿的妈妈轻轻拨了下男孩儿的小脑袋。
“没关系。”三井寿笑笑，摸摸男孩儿的虎头：“你也喜欢篮球？”
“嗯！”男孩儿使劲点点头：“妈妈每天都要带我去打篮球呢！”
“叮_”电梯停到14层，“要加油哦。”三井寿走出电梯回身朝小男孩儿握了握拳。
“叔叔好帅…”以男孩儿的年龄已经能分辨出好看和帅的定义。
“不是说了嘛叫哥哥…”电梯门关上的末端三井寿听到男孩儿妈妈轻声纠正男孩儿的尾音。
进门，换衣，洗漱，每天不变的流程。可今天三井寿觉得身体异常沉重，只脱了外套西装，留了白衬衣，和衣躺倒在床上，静了一会儿，拿起身旁的手机拨出：
“——阿寿？”
“——健司，明天我送你吧。”
“——不用，你好好休息，哎等等，你声音怎么不对劲，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你这些年总这么两头跑，我都过意不去了。”
“——去！少自作多情，我这边也有业务就当顺便看你，你这么想就行了哈。”
“——健司，我什么时候想回去了一定跟你说。”
“——嗯，别勉强自己。”
挂断电话，室内又恢复了静谧，三井寿知道自己怕什么……
【“寿…你知道苏轼吗？…”
“苏…什么？……我不是中国通哎……”
“…不思量…自难忘…”
“……干嘛读这么悲的东西啊……”
“…阿寿，七年了…”】
像电影回声般的声音一遍遍的在三井大脑里回放，仰面躺在宽床上的三井就这样一动不动任由这些声音交织，三井寿记忆的开关很难打开，这是他给自己砌的一道墙，但往往墙也有漏风的时候，他甚至怀念起前几年自己忙的像陀螺的日子，至少…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有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间，摸起身旁的那本苏轼集，三井寿翻了翻，起身，落地窗外远处的灯光渐渐模糊成一片…

04
一九九七年，是三井寿在横滨大升到大学二年级的那年，四月，樱花季。
作为横滨大篮球队的副队长，三井寿负责招新，其实这项工作应该由队长和副队长一起，不过队长藤真健司还肩负着学生会会长的职务，用藤真健司的话讲：我相信你，三井寿，你看，这学生会工作这么多，他们离不开我啊。害得三井寿狠狠在心里鄙视了藤真一番：你真是有官瘾啊。
三井寿知道发牢骚也没用，藤真这人说话办事雷厉风行，用大白话说就跟风似的。
三井寿到篮球社的时候，队员们都已到了。
“今天怎么都这么积极啊。”
“副队，听说今天招新队员。”
“招新也是我跟队长的事，再说还得经过教练同意呢，你们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副队啊，我们就是想看看能不能给我们队招一个美女经理，你看我们上次跟大阪队比赛的时候，你看人家那经理……”
“去去去，怎么，你小子打篮球难不成就是为了看美女？出息。”三井寿嘘了一声：“别吵了。”顺手指了下场边：“大冢学长还在呢。”
大冢光雄是横滨大篮球队的经理，也是三井寿管理系的三年级学长。
“呵呵，你们啊，还真是求仁得仁。”大冢光雄听到队员们的说话，走过来：“我上个学期申请到了英国留学，新年过了走，正好有半年的时间带新人。”
“欸，没有听说大冢学长有留学的计划啊。”三井寿挺喜欢这位学长的，温和谦恭。
“高中的时候家里就让我出国，不过那时候我觉得小，不想出去。”大冢拍了拍三井的肩：“这不到了大学又提上了日程，我一直在想着篮球队的事，不过我已经给你们物色到了最佳人选，是我高中学妹，今年考上了咱们大学，她以前在校队效过力，应该是个合适的人选。”
“学妹————？”队员们异口同声刷的都凑了过来，伸长脖子。
“哎哎哎，我说你们有点出息行不行……”三井寿站起来拨开围在大冢学长周围的队员们。
“大冢哥！”就在队员们还在围着大冢光雄七七八八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声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拉到了篮球馆的大门口，一个清丽的身影映入所有人眼帘。
“晴晴？不是说好我到校门口接你的吗？”大冢光雄走过去接过女孩的行李，看样子她是一进学校就先来了篮球社。
“哎呀不用，这不问路也问来了，这学校真大啊。”女孩呼了一口气。
“来，我正式给大家介绍吧，千 芷晴。”
“晴晴，这是篮球队的副队长三井寿。”大冢做了一个正式介绍的手势。
“你好！”千伸出右手：“千 芷晴，文学系日本文学专业一年级。”
“你—好。”在三井寿，不，应该是日本人的认知里，初次见面的礼节不应该是…这样的，而且她还是晚辈，不过三井寿是何等人，绝不会在晚辈面前露怯，疑惑的念头只在心里打了很小的一转，大方的伸出右手：“三井寿，管理系二年级，也是篮球队副队长，今天队长有事，明天介绍给你认识。”
“好的，谢谢，以后还请多关照。”两只手自然的握在一处。
很多年后三井寿在他不愿打开的记忆深处还是会留有这个场景和身影，书中有云：人生若只如初见。
**
在给篮球队员都介绍完了新来的经理人后，开始了招新工作，梳理完了入社报道的新人后，三井寿组织了一场练习赛，而后回到宿舍跟藤真健司说了大致情况。
“健司啊。”三井寿瞟了一眼正擦着头发准备上床睡觉的藤真。
“什么事，说。”藤真扯掉毛巾。
“哎，在你众多的追求者中有没有一上来就跟你握手的啊？”三井寿鸡贼的样子惹的藤真想打他。
“你八卦小能手吧！无聊，本监督…”藤真扬了扬眉毛刚想说本监督的追求者还没有敢跟我握手的，顿了一下：
“哦，高中的时候好像有。”
“怎么样的，能说说吗？”
“八百年前的事我哪记得啊，我说你睡不睡觉，我快困死了！你再不睡我勺你啊！”
“得得得，我投降。”三井寿咻的把探出上铺的脑袋缩回去：“切，小气。”
灯已经息了，三井寿双手枕在脑后，他的心里起了一点点小的波澜，而在黑暗中的那头他不知道的是他充满阳光英俊帅气的身影也悄悄印在了篮球社新人经理千 芷晴的心里。

05.
“铃……”焦躁的电话铃声把三井寿从迷迷糊糊的梦中叫醒。今天是休息日。
“哪位？”
“社长，不、不好了，出事了！”电话里是助理的声音。
“什么事，别慌，慢慢说。”
“我们希江酒店的一部工程电梯出了故障，砸…砸死了一个工人。”
“什么！！”三井寿差点惊出母语。
希江酒店是三井寿这半年来重点盯重点负责的一个项目，谈下来就费了不少力气，如今出了人命的事故，他是第一责任人。
去往公司的路上，三井寿有些急躁，这些年大风大浪也经历过了很多，遇事不慌、处事不惊是他练就的本领，可今天莫名的急躁，种种不好的预感在他脑子里盘旋。
在董事会一通乱糟糟的会议之后，三井寿终于理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这工人是申市大佬黎明阳的二公子，妥妥的富二代，不过这富二代不知是什么特殊癖好，不喜欢豪车不喜欢美女专专喜欢扮穷人过瘾，这次跑到工地上去干活。
“这富二代是不是有病啊？干什么不好，专往工地跑？这是哪门子的嗜好？”当然这话三井寿只是在心里说。然而最糟的是黎明阳是他希江酒店的投资人之一。三井寿脑子已经乱成一团。
在接下来几天艰难的谈判中，三井寿寸步不让，最终与黎明阳达成走事故司法鉴定的程序。
鉴定结果出来后，三井寿松了口气，果真应了他的猜测，是这富二代的操作不当导致，他们的设备没有任何问题，可董事会并没有松气，这黎明阳岂是那么好惹的人，点名了要三井寿去赴他的宴，话说的非常好听：‘三井社长是他做生意这么多年里遇到的最为豪爽的人，办事能力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想有把三井寿收作义子的冲动。’听的三井寿差点原地爆炸：你妹的！老子有爹！
生气归生气，事情还是要圆满解决的，三井寿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几斤几两，带着全体董事会的期望，只带了助理去赴约。
这边黎明阳已摆好了鸿门宴，用黎明阳的话说：我今天让这小鬼子站着进来，横着出去。
三井寿来的路上嘱咐了助理：“如果看到苗头不对，你先跑，听到没有？”
“这哪能行？！我怎么能扔下社长！”助理梗着脖子。
“傻瓜！你跑了还能报警，他们目标是我不是你。”三井寿说。
可如今看这架势，谁也跑不了，酒店是封闭式的，连个窗户都没有，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没声，黎明阳站在大厅中央，左右两边立着一排穿黑西装带黑墨镜的。
三井寿微微笑着跟黎明阳握手：“黎先生，吃顿饭而已，怎么搞这么大阵仗？”
“三井社长是我的座上宾，怎么能怠慢？”三井寿听得出黎明阳最后这半句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黎明阳看着三井寿，脑子里走了好几个回合，恨不得把预想的方案统统都用上，可打也不行，骂也不行，走法律程序也占不到半点便宜，是自己儿子的全责，看着眼前这个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又想起自己的儿子，这位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老手再也绷不住什么仪态：“三井社长，咱们都是生意人，明人不说暗话，我，丧子之痛不要求你感同身受，但，人是在你的地盘出事，你总得给我个说法，我可不管你是什么国际友人。”说完招了招手，鱼贯而入四个侍应，一人托着一个方盘，盘上顶着一支高脚杯。
“四杯，你喝得下，我不但不撤资还再给你加投，一杯，1000万，喝不下，这屋子，你走不走得出去，看着办。”
“哦，对了，人民币。”黎明阳补了一句。
三井寿来的时候就做好了最坏的周旋打算，他知道中国有个典故叫鸿门宴，不过今天这宴屁也没有，只有四杯三井寿来中国7年都没征服得了的中国白酒，望着静静立在红绒丝布圆桌上的四只高脚杯，红酒杯，喝过酒的人都知道用红酒杯喝白酒的恐怖，满杯4两，4x4……三井寿的算术还是挺好的，放在十几年前，他三井寿能把这桌子一脚踢翻，然后扬长而去，去***的！老子命搁这也不会受你这鸟气，然而现在的三井寿已经不是17岁的少年，岁月的淬炼，现实的摔打，使得如今的三井寿早已经成熟稳重干练，而且今天来也不是代表他三井寿一个人，是全体股东，如果砸了，他回去没法交代，把这事漂亮圆满的解决是他最终的目的，他掂量着自己的那点酒量和百受折磨的可怜的胃腹诽：这老东西还真是狡猾，看来早已打听好了我的弱点，刚好给我弄了个喝不死又难受的量，不管暗下里骂的多难听，呈现在脸上的依然是优雅的姿态：“黎先生，我先代表我司董事会对令郎的不幸表示沉痛哀悼，既然您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那我也不做那婆婆妈妈的事，希望您言而有信。”
“三井社长放心，我姓黎的还要在这江湖上混，干不出那卑鄙小人的事。”
“好！您看清楚喽！”三井寿上前一步端起第一杯，说是喝进去的不如说是灌进去的，酒这东西，一旦脱离了它本来的意义会招致大多数人的厌烦，不管是酒量大的还是酒量小的，一杯品二杯酌，三杯往上就是饮（yin四声）了，三井寿今天这明显哪种都不算，他想的是不能让这酒在嘴里打转，弄不好一个喷出来，颜面事小，事就砸了，即便胃有百般不情愿，也只能暂时委屈下。
第一杯下去，酒划过喉咙的瞬间，三井寿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这老东西算有点良心没给我弄个72度的烧刀子，四杯我直接升天得了。
第二杯到胃里的时候，已经有了灼烧感。
第三杯，三井寿举到第三杯的时候，助理已经手心里捏不住汗了，他知道自己老板的酒量，再这么下去要进医院了，助理上前一步刚要拦被三井寿左手钳住胳膊冲他轻轻摇了摇头，他接受到了老板给他传递的信息，炯炯有神的目光里是叫他别轻举妄动。
四杯……
三井寿忍着翻江倒海把最后一只空杯重重的放在桌上，一字一句：“黎先生，可以了吗？
“好好好，是条汉子！”
黎明阳心下不甘，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明面上不好再有为难的举动，只能在暗下里恨恨的想：‘回去定要严惩给他带回错误讯息的那个笨蛋，谁说这小鬼子不能喝酒的？’
此时的三井寿却没有多余的内心活动，渐渐站立不稳的身体和五脏六腑间的翻江倒海提醒着他得尽快离开。
走出酒店的旋转大门，三井寿再也站不住，摇晃着想要找一个支撑点，助理眼疾手快上前去一把扶住三井寿：“社长！”
“陈，送…送我回家…”三井寿在失去站住的力气之前用尚存的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把车钥匙给助理：“花…花溪…社…社区…”
“社长！你有没有事啊！”助理年轻，跟着三井寿一年多这种阵仗头一回遇见，急的要哭，要是社长有事，自己就先把自己捶死算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拉带背，助理把三井寿弄上了车，喝醉的人有多沉助理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还好SUV空间够大，将后排座椅放倒后助理把三井寿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躺着，发动车子后，忽然：“糟了！社长没有告诉我他家是哪栋哪排哪号！”
正在此时，三井寿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助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喂？”
“三井老师这几天没来给我上课，三井老师是不是非常忙啊？”电话里是一串日语，女声。
“等！等等！”助理日语不是很好，十句听不懂九句半，像这种语速的他没办法听懂对方在说什么：“你，认不认识三井寿？”助理试着用中文。
“三 、井 、寿、我、认识。”清子的中文比助理的日语稍好些。
“谢天谢地阿弥陀佛。”助理双手合十拜了拜，继续：“社长家在哪里？”
“花溪社区B座5栋。”清子没有听懂主语“社长”只听懂了后半句“家在哪里”。
“好好好。”助理挂掉电话，发动车子，他得尽快把社长送回家。
清子在打开门接到三井寿的那一刻是她没想到的场景，助理和她一起把醉的不省人事的三井寿拽到床上的时候，她累得像是刚刚参加完举重比赛。
“拜托了，小姐！”助理临走时给清子鞠了个躬，助理觉得她是社长的女朋友无疑，同一个地址，又都是日本人，总不会错吧。
这一夜漫长的要命，清子不敢睡觉，趴在床边照看着三井寿，困极的时候会听到三井寿梦呓，清子听不清他说什么，又不敢靠的太近，模糊中隐约听到半个“清”音，是在叫我么？清子不敢肯定。
而三井寿在胃痛和酒精的双重折磨下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那个雨天，梦里那个他忘不掉的身影，忽而是他在篮球场上肆意挥洒，忽而是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脸，忽而是看到她转身走进那个巨大的黑洞…三井寿抓不住她，情急之下喊出了声：“千！别走！”这一声惊醒了自己也惊醒了趴在床边的清子。
“原来，他昨晚嘴里模糊喊着的不是'清'是'千'”，
清子终于听清楚了。
以前在篮球俱乐部的时候听到藤真前辈提起过他最要好的朋友三井寿的一些事情，也隐约知道些，但是她一个后辈没有理由也没有胆量去向藤真前辈探究些什么，后来到了这里，见到了她只在传说中听到过的三井寿。说实话哪个女孩儿看到三井寿的第一眼不会心动？大学时那时不时就塞满柜子的情书就是证据，况且清子见到的已不是还带着稚气的三井寿，而是经过岁月洗礼的三井寿，英气自不必说，又多了一层成熟男人的魅力。
摸摸额头上的冷汗，看看在床边发呆的清子，三井寿忽的想起昨天，“该死。”他捶了捶头，头痛欲裂，胃痛难忍。
“清子，有…热牛奶吗？”三井寿怕清子尴尬，先开了口。
“啊！有、有，三井老师等一下。”清子回过神来忙不跌的跑进厨房。
三井寿看了看身上还整齐的衬衫长裤，知道不会发生什么，况且酒后乱X这种事只是小说里骗人的罢了，三井寿还没那么傻。
喝过热牛奶之后三井寿稍稍好了些。
“谢谢。”
“三井老师不用那么客气。”
“不，是真的谢谢你昨晚照顾我，不然我睡死过去都没人知道。”
“啊！三井老师，您在说什么，我应该做的。”
“傻孩子，这世间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三井的语气像极了安慰小妹妹的大哥哥：“好了，我该上班了，今晚咱们继续上课，这几天太忙也忘了和你打招呼，抱歉，是我疏忽了。”
“嗯，我等您。”
随着关门的声音，清子怔怔的出神：他的爱人*是叫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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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日语里“爱人“一般指情人，第三者，正式介绍自己的另一半不会用这个词。我这边文中以清子的视角想不出更好的书面语，如果是对话可以直接说女朋友，但书面语总觉得很违和，所以这个“爱人”权当是中式书面语吧，中文“爱人”这个词能包括的东西就很多了，中文里的“爱人”绝对没有第三者的意思。

06.
横滨大篮球队新人经理千芷晴的入驻给篮球队带来了不少的活力，她热情，漂亮，一头齐腰的黑发，身材高挑，在清一色的男性队伍里的确是很亮眼，而且她的业务能力也很强，这点颇得队长藤真健司的赏识，常常夸她，要知道藤真从不轻易夸人，这使得三井常常调侃藤真：“怎么了这是，我们不苟言笑的大队长也有转性的时候啊？”
“哎，别说哥哥我没教过你。”私下里没人的时候藤真健司在三井寿面前完全不是人前高贵不自知严肃万人迷的形象：“对待优秀的人呢要夸赞，对待缺乏自信心的人呢要鼓励，尤其是女孩子。”看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三井寿一度怀疑这货有人格分裂。
这一季的大学联赛就快到了，横滨大篮球队的训练也比以往加大了强度，千在大冢光雄的指导下很快适应了篮球队的节奏。
这一日的训练结束后，队员们都回去了，三井没有要走的意思。
“阿寿，不回？”藤真收拾完看三井还没有换下球服，问道。
“再练一会儿，还有一周就比赛了，你先回。”三井说着投出了一个三分球。
“行，那你别太晚。”藤真转头又对千嘱咐了一句：“小千，看着副队，把记录做完。”
“是！队长放心！”
**
偌大的篮球馆里只听见三井寿球鞋与地板摩擦的声音和投篮的声音，上大学以后三井寿着重了体能训练，昔日体力的短板正在慢慢克服，而他的强项三分球比高中时又进阶了一个水平。此时场边的千认真的记录着，三井寿的投篮姿势很漂亮，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投篮姿势没有之一，有时千也会走神，在一众练习队员的身影里她的眼神会不由自主的追着三井寿，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啦啦队声把她拽回，这时的千总会偷笑：这位副队的魅力可以和队长平分秋色。
“50！”投完最后一个球，三井寿接过千递过来的宝矿力：“谢谢。”一饮而尽。
“慢点，慢点。”千看他喝的太急，怕他呛着。
“唔，还不算太晚，走，我请你喝点东西去。”三井觉得加练的时间有点长，小姑娘不必一直在这里陪着他的。
“好的，谢谢副队！”
正值夏季，不算太晚的大学校园里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出了校门三井和千来到一家离学校不太远的冷饮店。
**
三井点好饮品回到卡座：
“来了这么久也没有问问你的情况，不会太失礼吧。”三井把托盘里的冷饮拿出一杯递到千面前。
“嗯，不会。”千很自然的接过来：“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日本人，三井君对中国文化感兴趣么？”千歪歪头问三井。
“诶，不是应该叫我学长么。”三井寿没回答她的问题，倒是捕捉到了她话语间对他称呼的问题。
“你们日本人的等级观念太严重，学长这个词，嗯，对我来说怪怪的，只在电视剧里听过，要不我叫你师哥吧。”千俏皮的对三井眨眨眼。
“师哥？这是在拍古装片吗？”三井笑了。
“没人告诉过三井君，你笑起来很好看吗？”千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但，他笑起来真的是很好看。
“没有，你是第一个。”
“咳…”千喝着冷饮呛了一下。
“怎么？不信？”
“没有没有，信，信！学…长。”千急忙摆手并试着叫他学长。千从小独立开朗的性格使得她一直以来都是大大方方的样子，与人交往从不会扭捏露怯，直到遇到三井寿，从那日第一次握手，这个人就悄悄印在了她心里，只不过她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东西，她把遇到三井寿以后自己心境的种种变化归类为“好感”。
“那怎么会选日本文学专业？”三井寿没想到这姑娘会有一半别国血统，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怪不得呢。
“感兴趣吧，毕竟我身上有一半日本血统。”千笑笑。
要走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
“遭了，看起来一时半刻停不了。”两人站在冷饮店门口望天。
“嘛，客人，这个先借给你们，记得还我就好。”店老板好心的借给他们一把伞。
“啊，谢谢。”三井接过老板手中的伞。
两人走出门口撑起伞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相互望了一眼：伞太小了。
只是再无他法，有伞总比没伞强。
“来，靠近一些。”三井并没有伸手揽她而是把伞往千那边移了移，这一下他的半个身子晾在雨中。
“学长，你撑。”千又把伞往三井那边推了推。
“别推了，赶紧走吧，我先送你回寝室。”雨越来越大，浇在伞上的声音盖过三井说话的声音，这使得三井寿不得不提高分贝。
“嗯，好！”千不再推，一直到三井送她回到寝室，她看着三井淋湿的大半个身子转身再走回雨中的时候，心揪得紧紧的。
***
“欸，你去淋雨了？”三井回寝室一开门就迎面撞上要出门的藤真。
“跟小千出去喝了点东西，哪知回来的时候下雨了。”
“怎么不打车？”
“切，这么近。”
“你呀，说你什么好。”藤真点点他：“快比赛了，你再把自己弄病了。”
“哎呀，哪有那么娇气。”三井嘘了一口气：“要去干嘛？”
“诺，给你送伞，我以为你还在体育馆。”藤真扬了扬手中的伞。
“哎，不说了，湿的难受，我先洗洗。”三井接了藤真手里的伞放回去。
“嗯，行，半夜要是觉得不得劲，可得叫我啊。”藤真嘱咐了一句。
“行，放心，没事儿。”三井撂完话，去了浴室。

07.
这一夜，千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抱着手提电话辗转难眠，电话号码是适才在冷饮店里互留的，她怕三井寿淋了雨，想问问他，然而太晚又怕打扰到他，最后的最后她只发了一条简讯：【学长 好好休息】
‘这没用的废话啊’发完简讯，千懊恼的翻了个身，蒙上头。
手机屏幕亮的时候三井寿已经睡着了。
翌日，三井寿看到手机简讯，想了想，没有回。
结束系里的课程后三井寿照例去社团训练，走进体育馆的时候千已经在了。
“学长…”千欲言又止。
三井寿明白她想说什么，握着手机的手举起朝她晃了晃：“没事，别担心。”
千笑了笑放下心来。
三井寿指了指更衣室：“我先去换衣服。”
千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打什么哑谜呢你们两个。”后脚进来的藤真笑问。
“啊！没、没什么，队长。”千低头，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对了，要看的带子都准备好了吗？”藤真问。
“队长放心，前一个星期就准备好了，每个队我都做了标记。”千回答。
“漂亮！”藤真打了个响指。
*
日本的大学篮球联赛虽不像棒球赛事那样全民关注，但不大不小也算是一项体育盛事，横滨大篮球队以地区第二名的成绩进入全国大赛。
第一轮便碰上了硬骨头，长沢队。
这帮球员一个个人高马大五大三粗，如果不是穿着篮球运动服，还以为他们是摔跤的，几天之前藤真已经组织看了几场他们的比赛录影带，在针对战术上，藤真和三井做了细致的安排，但不固定，还要根据实战来随时调整。
两队上场前的5分钟热身差一点擦枪走火，与之前遇到的对手不太一样，这队球员不仅外貌粗旷，说话也不怎么好听，属于欠揍型。
“喂喂喂，看看这一个一个长得漂亮的，哈哈哈真的是打篮球来的吗，不是去选美的吧。”嘴欠的人真是怎么看怎么讨厌。
“你们…！”横滨大篮球队的小前锋第一个忍不住要冲上去。
“山田！”藤真厉声叫住他：“这么容易被挑拨，还怎么打篮球！”
“是，队长。”
三井寿上前拍了拍小前锋的肩：“别急，一会儿球场上见，嗯？”说着还打了个wink。相较于藤真的严厉，队员们平时还是更喜欢这位副队长。
横滨大的中锋稍弱，球权大部分都集中在三井的三分球，而三井的三分球无论是空位三分还是有干扰三分能达到百分之八十的命中率且无死角，这对对方来说太可怕了，再加上藤真的超级控卫，使得对方不得不改变战术，三人联防三井一人。
战况渐渐进入白热化，两队都死咬住对方。
作为锋卫摇摆人，三井的强项不仅仅是外线球，既然封住了他的三分球，他会想别的办法，对方都是人高马大型，想切进内线篮下很困难但也不是毫无机会，只能利用横滨大的优势：速度。第二轮快攻时，三井瞅准机会快速跑位到篮下，找到空位：“健司！”在外线的藤真迅捷出手，一个高长传，球稳稳落到三井手中，三井双手持球起跳，场边的千和队员们都惊了：啊！灌篮？！
惊的原因是他们从未看过他们的副队长灌篮，还有一点，在对方强大的拦截面前稍显勉强，果然勉强的一球没有灌进去，电光火石间，横滨大的球员看到落地的三井寿倒在了地上，三井寿只觉得踩到了什么东西，左踝骨一阵钻心的疼，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板上。
小前锋离三井最近他看清楚了对方球员在三井落地时故意往前伸了一脚，但裁判没看到，况且这种动作根本算不上犯规。
“阿寿！”
“学长！”
藤真和千同时奔过来，三井寿冷汗顺着头和背刷刷的流，疼的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脱下鞋袜，所有人都一惊。
“小千，去！找担架！叫车，凛你替小千记录，其他人继续比赛。”藤真有条不紊。
“是，队长！”
“阿寿，怎么样？”藤真虽然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好一切，但他还是担心，常年在球场上打比赛，有时看伤势亦能猜出大半轻重。
“痛…”三井寿脸已经白了，冷汗直流。
救护车呼啸着走了，这边场上又好一阵剑拔弩张，小前锋脾气不好，跟藤真报告：“队长，他们故意的！我看到他们垫脚！”
“闭嘴！”藤真低声轻喝：“裁判没吹，别惹事。”
小前锋分贝极高，惹的对方球员也回击：“喂！说话要有证据好吧！”
“哔！”一声哨响：“你们再吵架统统禁止比赛！”裁判摇了摇头：大学生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真是。
副队长被对方球员故意垫伤了脚，队员们都憋了一口气，愈打愈猛，藤真的区域联防加快攻战术，快、准、猛，把对方节奏打乱，当然跑满场需要充足的体力，对方内线难切进去，便充分发挥外线优势，几轮快攻加外线中远投，比分以微弱的优势拉开。
另一边千陪着三井在医院做完了手术。
左踝关节外侧韧带撕裂，就一个字：疼。
做完手术的三井脸上还有一层薄汗，左脚打着石膏，吊起，千小心的用敷热的毛巾给他擦着脸上的薄汗：“好些了么？学长。”
“嗯。”三井轻轻应了声，麻药劲过了之后，断带处隐隐作痛：“小千，我想喝水。”
“嗯，等一下学长。”千给三井寿倒完水，拿到他床边。
“谢谢。”三井半躺。
三井喝着水的时候藤真风风火火的赶到了，进门包都没放下就问：怎么样？”
三井放下水杯指了指吊起的左脚：“呐。”
千又跟藤真说了说大概情况，听得藤真火冒三丈：“那群***，我真是便宜他们了！”
“喂！形象，形象，注意形象。”三井笑。
“比赛呢？怎么样。”三井又问。
“赢了。”
“呼…这块硬骨头终于啃下来了。”三井长出一口气，接着又看了看自己吊着的左脚：“可是接下来的比赛怎么办？”无奈的望向藤真。
“哎，行了，你别管了，安心养伤。”藤真挥挥手。
“队长。”说话的是千：“我…我想留下来照顾三井学长，球队那边？”
“嗯……”藤真考虑了一下：“也行，球队那边先让凛替你。”
**
转眼一周过去，三井恢复的还行，如无意外，两周便可出院，期间藤真没有比赛的时候也来医院替一替千。
这日藤真来了医院，千得了空回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保温瓶。
“学长。”
“这什么啊。”三井寿探头望了望保温瓶。
“猪骨汤，我妈说过，喝什么补什么。”
“哈？猪…嗯，我不喝。”三井一听捂住鼻子。
“不喝？”在旁的藤真搭了腔：“来，小千，我摁着他，你灌。”
“不行不行不行！”千急忙摆手。
“心疼了？”藤真逗她。
“喂！你们！别太过份了啊！我可是病人！”三井嚷着。
“我亲自熬的，学长你试一下，不好喝的话我喝行吧。”说话间已拿了羹匙。
在几次三番的试探下，三井还是接受了这个味道。
***
夏日的病房里并不热，冷气恰到好处，烈日照在百叶窗上折射出的光影像默片，在多年后回想起这一幕三井还是暖暖的，因为那是夏天吧。
***
夜幕降临，折腾了一天复健，都累了，藤真回了学校，三井躺着闭目养神，千在他旁边的陪护床小憩，不知不觉便已深夜，千起身给三井盖薄毯，恰巧望见橘灯的暖光洒在他英俊的脸上，看着他微微抖动的睫毛，千轻轻的吐出一句：“我喜欢你，学长。”
“我听到了。”千忽觉头顶一沉，原来三井没有睡着，还伸手揉了揉她头顶，没睁眼，嘴角一抹微笑。
千没再说话而是拉起三井的手放在自己脸侧：“学长，你要快点好起来。”
伤筋动骨100天，等三井寿完全康复的时候夏天已经过去了。

08.
今天是12.24平安夜，过了圣诞便是新年了，这是三井寿在异国度过的第7个圣诞节和新年，每年藤真都有打越洋电话来问他回不回去过新年，藤真知道他不过圣诞，所以每年也只是问回不回去过新年，今年也没例外。
“新年不放假，要回去也要攒够年假。”三井这样回复的藤真。
“这样啊，那别忘了给自己煮荞麦面，呀！那边没有吧，等我给你FedEx 过去哈。”藤真在电话里噼里啪啦一通。
“知道啦，啰嗦。”三井放下电话无奈的摇摇头。
自己29岁又不是9岁。
站在落地窗前可以望到远远的东方明珠，其实圣诞节说到底是个舶来品，这几年才在年轻人群中兴起，三井寿不在平安夜出门，只因有一年他正好赶上平安夜加班晚了没想到被熙攘的人群堵到临近深夜才回到家里，这么疯狂吗？他苦笑。看着窗外灯带似的车流，璀璨的东方明珠，他想起了故乡的东京塔，想起了那一年的圣诞节他和千在东京塔下发过的誓言。
“叮咚…”门铃声。
“嗯？”三井寿被打断思路，几乎没人来过他这里，搬了家之后除了藤真有限的来过几次，这个时间不可能是藤真。
“清子？”三井寿开门看到门口的人。
“三井老师…我…”清子第一次来三井寿的家，不知道这样唐突的登门是不是不合适。
“先进来。”三井侧身把清子让进门厅。
“三井老师，我第一次在这里过圣诞节，您…您能陪陪我吗？”清子还是鼓起勇气说了来的目的。
“想家了？”看着小姑娘微红的眼圈三井寿问。
“嗯。”清子点点头。
三井了然，刚来的时候他也曾有过这样的孤独，但很快他就用忙碌的工作代替了。
“先坐。”三井又把清子让进客厅，给她倒了一杯清水，三井不太知道清子喜欢喝什么，所以没有泡茶什么的。
“晚饭吃过了吗？”三井看了看时间问清子。
“嗯，没。”清子摇头。
“正好，我也没吃，我看看家里还有什么，我来做。”前面说了三井寿不在平安夜出门，如果清子不来，三井寿今天没打算吃晚饭。大学四年级那年他落下了很严重的胃病，直到毕业才有稍稍好转，来了这里因为工作性质，断断续续的几年也没彻底养好，这也是藤真为什么一听到三井吃泡面就暴走的原因。
家里没什么食材，三井寿用现有的食材给两人做了一餐日式料理寿喜锅，厨房是开放式的岛台，坐在客厅可以看到在厨房忙碌的三井，黑色长裤，暗蓝色休闲衬衫，袖子卷到一半，脚上是普通的棉质拖鞋，身材颀长，面容英俊，三井寿的身上无一不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清子那个时候只有一个感觉：谁将来能成为他的太太，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清子，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三井寿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打断了清子略微发呆的思绪。
“啊！没有，三井老师不用太考虑我的。”清子回答。
“那怎么行，你是客人。”三井滤干了洗菜蓝的一把青菜。
客人？哦，客人。清子难过了一下。
“平安夜要你吃这个真是不好意思。”准备好食材酱料三井寿翻出了好久没用的电磁炉，放上锅子。
“三井老师，您对我太好了吧。”清子毕竟只有19岁，还有些孩子心性。
“哪有。”三井笑笑：“就算藤真没有拜托过我，你我同为一个地方来的异乡人，难道不应该照顾吗？对吧，再说上次我喝醉连累你照顾我一夜，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你呢，好啦，别愣着，开动吧。”
锅子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不一会儿玻璃窗上就结了一层水雾，外面灯火通明，平安夜的狂欢刚刚开始。
三井与清子聊的都是关于汉语课的内容，再无其他，清子有些心不在焉，她还有两个月的交换期就要回日本了，她突然不想回去，而不想回去的原因正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她也知道这是个不现实的想法，自己刚入职场，又遇到了藤真这样照顾自己的前辈，很多事情并不能由着自己胡来，可就是喜欢三井寿啊，有什么办法。
“三井老师，我…我喜欢你！”在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清子还是说出了连日来埋在心里的这句话。
热气缭绕中，三井寿的面容有微微一怔。
“喜欢？”三井寿又低声重复了这两个字。
【我喜欢你，学长。】那一声清清凛凛的声音在三井寿心里划了一下，遥远，空灵，三井寿的思绪飘回了那年夏天的病房里，夏日、蝉鸣、冷气、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流动的胶片。
｛人生最完美的风景就是和爱的人一起前行｝很久之前三井寿不知在哪本书的扉页上看见过这样一段话，那时的三井寿正在热恋中，周围的一切事物在他眼里都是美好的，甚至于他觉得这段话听上去都是富有哲理性的，后来，前行的人不在了，三井寿的世界失去了一层色彩，他用了好久才找回属于自己的那一抹色彩，他知道自己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一直待在灰暗的阴影里。
“三井老师？”清子好久没有听到三井寿的声音。
“回去吧，清子，我知道这样的拒绝会很伤人，但是没有办法答应的事就不能给对方任何承诺，你说是吗？清子。我真的很抱歉。”三井寿很郑重。
“没关系，三井老师，是我冒昧了。”清子一早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这样不至于令自己太难过。
“三井老师，那…我回去了，嗯，还有，三井老师，我能拜托您一件事吗？”
“你说。”
“过两个月我要回国了，到时候您能送送我吗？”
“那个啊，没问题的。”
“谢谢您！”清子鞠了一躬。
**
【我喜欢你，学长】
三井寿不想抱着过去负重前行，他用了7年的时间来抚平伤口，然而记忆的闸门是如此脆弱，一句话便能轻易的攻破，三井寿转头又望见了书架上的苏轼集。
“唉…又忘记还了。”

09.
那一年的平安夜和圣诞节三井寿是和千一起去东京塔过的，那是他们恋爱后过的第一个圣诞节，那时的三井老是笑千，逗她：“你说说你，表白的地点竟然选在医院，真的是…唉……”然后便故作摇头叹息状。
“喂！我生气啦，难道我的表白都没有打动三井君么？”千佯装愠怒，踮脚仰头向着三井的可爱样子就这样落在三井的眼底。
“笨蛋。”三井一把捞过她揽在怀里：“你以为平安夜我把你掳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嗯？”不待千说话，吻便落了下去。
东京塔下，圣诞前的平安夜，恋人拥吻，可惜时间没有定格。
一吻结束，零点的钟声落下。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两人相对而立，看到彼此的眼眸中映出自己的影子。
“啊，还真是冷啊。”千把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搓搓。
“冷啊？来。”三井寿握住千的手，往自己怀里一送，裹紧：“这样呢？”
“到底是谁大半夜的要来东京塔过圣诞啊。”千虽然被三井寿紧紧裹在怀里但还是止不住冷的发抖，她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自小在水乡长大，国中才到了日本，对冬天的耐受力一直不怎么样，怕冷不怕热。
“我吧，要想和最爱的人看遍世间繁华，这样说满不满意？嗯？”三井寿嘴角挂着笑意，宠溺的刮了下千的鼻子。
“嘛，酸死了！这种话应该是我这种学文的说出来才对。”千假装嫌弃的捶了捶他。
“好啊，那换你来说。”三井笑道。
“那我就陪你看遍世间繁华。”千一字一句。
三井寿微微怔住，对上千那双清灵的眸子，继而把她抱的更紧。
“寿。”
“怎么了？”
“等毕业你陪我回家乡看看吧。”
“家乡？青森么？现在就可以去啊，不用等毕业。”
“不是。”千摇摇头：“同里。”
“嗯？”
“我真正的家乡。”千看到三井疑惑询问的眼神笑着跟他解释。
“当然没问题。”三井伸手把千落在脸侧的青丝挽起给她别到耳后：“这算我们第一个约定吧，看遍世间繁华第一站，好不好？”
“嗯！”
此时的千不冷了，偎在三井寿怀里，无论身心，都接收着三井寿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意，是幸福的暖意和讯号。
**
这么简单的一个约定却最终没能实现。
苏轼集还静静的立在书架上，三井记得那是千很喜欢的一个文人，只不过那时候三井不知道这个人，千就讲来给他听。
【寿，你知道苏轼吗？
苏…什么？我不是中国通哎。
…
啊…拜托我是工科生欸，没你那么好的文史基础啦。
…
喂喂！好啦好啦！你陪我练球我陪你去图书馆，公平吧……
……】
**
电磁炉上的锅子已经冷了，玻璃窗上的水汽也渐渐散去。
窗外还是狂欢的平安夜，像那一年的平安夜一样，只是时过境迁，同样的场景却不再是同样的人，时间不会为了某个人而定格。
总有一些人是生命里无法忘记的，用尽全力去爱的人。

10.
年底，公司的大大小小聚会接二连三，三井寿有些应付不来，索性请了事假，反正一年的工作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
曾经有一段时间三井寿对同里这个水乡小城有过短暂的感觉，他也曾经想去过，这么近不是不能去，只是他一直没有迈开那一步，她的家乡，他们的约定，只要一想起这些，心头隐隐的痛楚就会钻出来，他一直相信时间能抚平一切东西，就像那年他负气离开湘北篮球队，不是还是靠着自己走回去了吗？如今也许是他迈开这一步的时候了。
找了地图本想开车去，但一想到自己认路的“本领”还是算了，买了大巴车票，虽然慢，但也正适合当下他的心情，想慢下来。
不同于大城市的喧嚣，水乡宁静，青石板路、灰墙青瓦、流水轻音，偶有乌篷船划过，整个人像置身画中。12月的天气虽然有点湿冷但并不刺骨，青石板路湿哒哒的，慢步走着身心都跟着慢了下来。
这是她长大的地方，三井放空任由思绪乱飞，想象着她从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长到国中青涩小姑娘的模样，跟随要回日本工作的父母一起离开这里，然后上高中，然后上大学，他遇到她的那一年他19岁，她18岁。
她说：你好，请多多关照；
她说：我叫你师哥吧；
她说：我喜欢你，学长；
她说：寿，陪我回家乡看看吧。
她说······
“千，我自己来了这里，你不会怪我吧？不会······”三井寿的手渐渐握紧轻微颤抖，声音渐渐哽咽。
人的一生要过的坎太多，三井寿没把自己放在什么特殊的位置，年少时的那些轻狂和骄傲早已化成了如今的沉炼，谁还不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了？
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整理好情绪，三井接了电话：“嗯，好，好，我马上赶过去。”
电话是市医院打来的，说清子出了车祸，在这里没有亲人，只给了三井寿这个电话号码，三井寿买了车票，还好赶上了最后一班车，再晚一些就要等到明天了。
三井寿后悔没有开车来了，小姑娘一个人在医院一定很害怕，大巴车走国道慢得像蜗牛，三井再也受不了，趁半路停车的当口下了车拦了辆计程车直奔回了市里。
进到医院，天已黑了，夜间急诊室仍然灯火通明忙碌不堪，医院这种地方365日都是这样。
“三井老师，我······我害怕。”清子见到三井，扁了扁嘴眼泪掉了下来，慌乱加委屈。
清子中文不是很好，沟通的也不是很好，直到三井来了，心里的委屈瞬间放大。
“别怕，别怕。”三井先安慰她：“医生呢？”
说话的时候医生进来了：
“您是她的？”
“哥哥。”
“哦，好，我来交代一下，伤者刚刚做了影像检查，腰椎第四节骨裂，哦，别担心不是骨折，年轻恢复的也会很快，不需要做开放式手术，静养就可以，但需要住院，我开单子你去办手续，办完手续回来送病人去病房。”话说完单子也开完了。
“好的，谢谢。”三井接过医生的单子，转头对清子说：“别害怕，我先去办手续，很快就好。”
“嗯。”三井来了清子的紧张感顿时消失，这时才隐隐的感觉到腰椎间传来的疼痛。
办完了手续，到了病房，一切都安置妥当，三井寿这才发现肇事者的事还没解决。
“到底怎么回事？”三井寿问清子。
原来是清子在等公交车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旁边一辆家用轿车倒车撞倒了她，一般来说私家车不可以停靠在公交车站，清子没有注意到，还好是倒车，车速很慢。
肇事者一直没走，等待解决方案，三井寿也没过多的刁难，把赔偿的部分谈妥，其他的事情最后交给交警队处理了。
病房是单间，三井今晚没打算走，怎么可能留清子一个人在医院，虽然知道很不方便，但临时找护工也没有地方去找，三井找护士要了一面屏风隔在清子病床和陪护床中间，他合衣在陪护床：“清子，有事叫我。”
“三井老师，我麻烦你太多事了。”
“别说傻话，别想太多，把伤养好最重要，听见没？”
伤痛，医院。没有人比曾经做过运动员的三井寿更能体会这些，只是自从不做运动员后去医院的次数便屈指可数，距离上一次对医院的记忆似乎已经很遥远了。
这一夜相安无事，早晨待医生查完房后三井回家取了洗漱用品过来，还有工作用的笔电，白天撤了屏风，三井便边照看清子边工作，清子恢复了两天还可以，医生说再有一天便可出院，但回去要注意休息。
入了夜，三井正欲把屏风拉开，清子拦了一下：“三井老师，一会儿再拉上吧。”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嗯······没，想和三井老师聊聊天。”
“病人可是要多休息的啊。”
“没事的，明天要出院了，想和三井老师再多聊一些。”
“好吧。”三井把屏风又放回原处，坐下来在病床边。
“三井老师，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你说。”
“三井老师，你孤独吗？”
孤独。
孤独？
这个词冲进内心的时候，三井忽然像打开了一扇窗户。
原来一直啃咬着他的内心的是那个叫“孤独”的名词，原来他一直不承认的是“孤独”，只是没人提醒他而已。
“清子，你知道什么叫孤独吗？”
“我不知道。”清子摇摇头：“可是，我觉得三井老师你孤独。”
三井觉得这个小姑娘无比通透，虽然她走不进自己的世界，但她能触碰到自己厚厚盔甲下的那一片鳞，还恰巧不是逆鳞。
“三井老师，我想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只是......”清子低了头，手攥着病床上的白被单：“只是，我不是那个有资格听故事的人......”
“清子，你还小，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不懂的事情也很多，我们......其实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也请你不要把自己放在一个低姿态的位置，好不好？我们差了十岁，生长年代不同，背景不同，但我们的人格是平等的，对不对？”
清子喜欢听三井寿说话，他的阅历给了自己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虽然他拒绝过自己但那拒绝也是温和而不伤人自尊的拒绝。
“只是我的故事并不是一个美丽的故事。”三井轻叹，走到玻璃窗前，自从记忆划开了一道口子，三井便不再给自己砌墙。
“是关于三井老师女朋友的吗？”看着三井的背影清子一阵心痛，她还是好爱这个男人，虽然他永远不会属于她。
“你知道？”三井转过身看着清子。
“以前在篮球俱乐部的时候听藤真前辈提起过，三井老师，我又冒昧了，对不起······”
“没关系。”三井轻笑，给清子掖了掖被角：“一个既不美丽也不动听的故事。”
三井从毕业后离开故乡一直到现在7年的时间过着外人看来羡慕的精英生活，三井7年的时间里从未有过认真的回忆什么的时候，现在细细的像过电影般回忆，29年的人生当中大学4年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有好朋友，有好队友，有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还有······他的爱人。

11.
大三那年，学校不再提供住宿，三井和藤真早早开启了找住处的旅程，这一年是1998年，很平常的一年，每个人都在各自的生活轨迹上不疾不徐的走着。
三井和藤真找住处的过程异常顺利，在离学校两站地车程十分钟的地方租了一间公寓，虽然两人都有好的家世，但两人并不打算靠家里，当代年轻人哪个没有自己的理想抱负，哪个没有想闯出一番天地的雄心。藤真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很详细，要走职业篮球运动员这条路，打算先进入职业篮球俱乐部，做够几年职业篮球运动员积累经验然后再自己出来做职业篮球俱乐部，他的这个长远且远大的目标需要三井这个好朋友做他的搭档，三井对藤真的这个伟大理想当然报以120分的支持，但是三井给自己未来的规划不包括当职业球员这条路，藤真则信心满满的跟他说：“没关系，时间还久，到时候你做不做职业球员都不妨碍我给你留着位子，不过眼前咱们得把篮球打好吧。”
“那当然喽，后卫双雄可不是白叫的！”
“你高中的时候也这么臭屁么？”
“这怎么能叫臭屁，这叫有底气好么？”
“嚯！是挺有底气的，那年的县大赛我们翔阳就是被你削了啊。”
“不是，健司啊。”三井哥俩好的搭着藤真的肩膀：“你说你这一表人才的帅得冒泡的，追你的女孩子从滨大排到湘南海，这万一哪天让她们发现你这表里不一，啊，还毒舌，你说她们还不得跳海啊。”
“哼哼！”藤真眯眼朝三井笑了笑：“我对女士向来都很绅士。”说着手肘毫不客气的肘了下三井。
“喂喂，打人可不对啊！”
“行了，别闹了，收拾东西吧，你看这乱的。”公寓不大，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三井和藤真从学生宿舍搬过来的东西。
“哎，对了，今天搬家，不叫小千一起来庆祝一下么？”藤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三井。
“啊！我忘了跟你说，今天约了小千吃饭，看午夜场。”三井把一个旅行包塞进柜子里。
“滚！有异性没人性。”
1998年是千升上大二的那年，系里有一个去佛罗伦萨交换的名额，教授很看好千，找她谈了谈，千给教授的回复是回去考虑考虑，千的专业是日本文学史，其实她一直在辅修西方史和欧洲美术史，专业的名称听上去很简单，可千不单单只满足于书本上的那些东西，文学史也好，美术史也好，真正喜欢的人是会在其厚重的历史中去无限探索的，这次的交换学习对千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她自己也知道，地点在佛罗伦萨，文艺复兴的发源地，了解西方史最好的实地调研之一，也是她在以后人生规划中要去的地方，只是······教授说时间是一年，千想到了三井寿，一年，对于恋爱中的情侣来说分开一年过于漫长，千舍不得三井寿，真的舍不得，人生啊，面对选择也来得太快了些。
三井寿整理完了公寓里的东西便出了门，到学校去接千，两人说好了先去吃晚餐然后看午夜场。5月的下旬天气已经有些热了，三井寿没坐车，跑步回的学校，美其名约锻炼体力，到学校的时候额头有些许流汗，千早早的在学校门口等他，迎上前去，看到他额头上的汗，用手背轻轻帮他擦着，嗔怪：“急什么啊，又不赶时间，怎么不坐车？”
“没急，锻炼一下身体。”三井笑着握住千给他擦汗的手：“走吧，时间还早，散步过去？”
“嗯，好！对了，今天搬家还顺利么？”
“都收拾完了，你啊，明年要是申请住宿得早一点，别像我跟藤真这样，晚了就只好出去找住处了。”
“嗯，放心啦，实在找不到住处，你还不收留我啊？”
“我倒是想啊，现在就收留你，行不行？”
“讨厌·······”
街道两旁的灯映照出两人牵手依偎的影子，一路向前。
吃过饭，两人去看了午夜场，午夜场看到一半的时候千偎在三井怀里睡着了，三井好笑的看着怀里的人儿，是她要来看午夜场，结果倒先自己睡着了，三井没叫醒她，只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肩上，搂紧。
散场的时候等人都走了，千才醒：“唔······寿，怎么不叫我。”
“哪里舍得叫醒你。”
“那咱们也走吧，太晚了啊。”千起身拉着三井寿就要走。
“等等。”三井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千披上：“就这样出去，吹了风怎么办。”外套裹住了长发，三井又细心的把她的长发捋出来。
看着眼前的三井，这就是她爱的三井，球场上的他光芒四射，球场外的他细心体贴，那么多的情书像雪片似的，他从来看都不看一眼，他的眼里只有她。
“寿，我爱你。”千的心突然疼了一下。
“嗯？怎么了？”三井停下手中的动作。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
“什么事？”
“系里有一个去佛罗伦萨交换生的名额，教授找了我。”
“好事啊，怎么还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
“要一年的时间······”
“一年啊，等等，你今晚不会就是为了这个看上去有心事的样子吧？”
“嗯，我想······”
“喂！不许瞎想，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去的。”
“寿…”
“舍不得我？”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笨蛋，你小脑袋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三井宠溺的点了点她，把她圈在怀里轻声说道：“一年，很快过去的，别想太多，专心学习，嗯？”
千的忧虑就这样被三井寿三言两语轻松解决掉，她在他怀里幸福得笑着，她相信此刻没有人比她幸福。

12.
千在走之前把球队的事情先办妥，正式递交了辞呈，虽然感到很抱歉可有些时候面对选择还是要勇敢一些才行。
千走的那天三井寿正在准备夏季联赛，忙忙的训练中挤出时间在机场匆匆见了一面。
“训练要紧，可以不用来的。”
“傻话，我怎么能不来，呐，时间快到了，快走吧，到了记得给我电话，不用考虑时差。”
“嗯！你好好比赛，今年拿个第一回来？”
“好啦！不用担心，就算我没有拿第一的想法，还有藤真那家伙呢，今年再拿不到第一他还不得把篮球队炸了啊。”
*
时间过得很快，忙忙碌碌中就入了冬，三井和千靠越洋电话和msn联系，长途电话费贵的要死，只能一个星期通一次话，好在后来有了msn ，三井和千果断摒弃了越洋电话。
转眼又到了寒假，寒假藤真问三井有什么打算，三井说这个寒假不回家了去意大利看千。
“你攒够机票钱了？”藤真瞪着大眼睛：“要不要我借你点。”
“嘁！谈钱伤感情，哼哼…”三井得意的笑，勾着藤真的肩膀神神秘秘：“我去打街球了。”
“哈？！”藤真一把把他扒拉开：“三井寿，你学会隐形术啦？我怎么不知道你出去打野球。”
“为了爱情！”三井寿摆出了一副穿中世纪欧洲礼服在舞台上演歌剧的架势。
“臭屁死你得了！”藤真一脸嫌弃：“哎，说正经的，寒假回来我要去集训，为大四毕业进丰田队做准备，你也知道，职业球员选拔严格，我不做准备不行，球队可就交给你了啊。”
“这么早？呀！那你现在赶紧给我整几个签名，说不定几年后你就是JBL里最出名的球星。”
“我踹死你得了！有点正经的没有！”
“好好好，正经正经，球队交给我就放心吧。”
“这还差不多。”
*
三井走的那天天气有点阴，要下雪的样子，三井还担心飞机不能正常起飞，还好没下雪。
十几个小时的颠簸也丝毫没有影响三井寿的心情，他没告诉千他要来的消息，所以当三井寿出现在千的面前时，千还是小小的震惊了一把。
“宝贝！”站在她面前的三井寿一身冬装，上身是亚白色的羽绒服，下身深色牛仔裤，脚上是他最爱的牌子ASICS，蓝色围巾配着他的栗色短碎，分外好看。
“你…”
“怎么啦！宝贝，见到我傻啦？。”
“你怎么来了啊。”
“给你个惊喜啊宝贝！”
……
千没忍住扑他怀里，流了泪。
“唔，怎么还哭了？”三井伸手抹去她眼泪。
“怎么？男朋友万里迢迢来看我，还不允许我激动吗？”千又笑了。
“嘁，又哭又笑的像什么样子。”三井嗔怪：“好啦！还不让我进屋？”
“啊！你看我。”千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累不累？”
“还好，想到能见你，就不累了。”
*
白天千拉着三井寿逛遍了主城，看了领主广场大卫雕像。
晚上三井和千回到学校给千提供的单人宿舍里。
“喂，这里环境不错，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我们的横滨，这里的食物还吃得惯吗？”
“嗯，还好啦。”千皱皱眉：“虽然这里美食很多但也总不能牛排丁包当主食啊，这里离亚洲超市太远，我也懒得去。”
“可怜，那要不要去趟亚洲超市买些料理，我给你做饭团吃？”三井揽她在怀里：“我陪你去就不觉得远了。”
“不要了，你今天太累了，明天吧。”
“好吧，听你的。”
简单的用过餐，洗漱后，千在小小的橘灯下一边翻看资料一边整理白天的采风照片，虽然日本的电子科技走在世界前沿但那个时候的数码相机对普通人来说是奢侈品，想都不要想，胶片相机又很麻烦，所以千用的是拍立得，即照即出，只是拍立得的相纸不好保存，6到7年的时间保存不好会慢慢褪色消失，整理出最后一张是她和三井的合照，是请一个当地的游客拍的，意大利人不说英语，可全世界有一种通用的语言：手语。老外给他们拍完照，用手给他们比了心的形状又竖起大拇指，好像是在说很好看很般配，千想到这里不自觉的笑出了声，东西方文化的差异还是很有趣的。
这张照片后来在三井走的那年塑封，放在了他东京的家里，不曾带走也不曾褪色。
“在看什么，那么高兴。”三井从浴室出来便看见了橘灯下的千好看的侧颜带着微笑，从背后轻轻抱住她，脸蹭着她的侧脸。
“在看照片，呐。”千把两人的合照给他看，转过身在他薄薄的嘴唇上偷了个香。
“唔…动作还挺敏捷。”三井没放开她，圈得更紧。
“呵！篮球手的女朋友要像点样子才行嘛。”千骄傲的仰头：“哎，给你看看其他的我拍的。”
“好啊。”三井放开她，跟着千一起看她的采风。
“哎，今天看了大卫雕像，感觉怎么样，跟在教科书上看到的感觉不一样吧。”
两人在暖暖的橘灯下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
“啊，虽然我没有艺术细胞吧，可那不是件复制品么？”
“是啊，可惜，如果我能穿越回那个年代一定要看一看米开朗基罗大师是怎样在26岁的年纪就创作出这样伟大的作品。”
“穿越？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的涉猎也太广泛了吧，又是米开朗基罗又是苏…苏什么，啊对苏轼，这跨度也太大了，我都不知道你的小脑袋里能装这么多东西？我啊只有篮球咯。”
“篮球啊，我可是做过一任经理人的，篮球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少哦。”
“嗯———”三井寿拖着关东腔：“すごい———”
“讨厌啦，我怎会比前任mvp 现任后卫双雄的寿厉害？寿将来要做职业球员吗？”
“将来啊，没有考虑过。”
“嗯？那寿将来想做什么？”
“将来…”三井坏坏的一笑圈住她：“将来不管做什么，当然是先把你娶回家再说。”
“喂！好好说话，怎么突然不正经。”
“啊？有吗？我怎么觉得我很正经啊。”
“还说……！”
后半句已经淹没在三井寿的深吻中。
近在咫尺的恋人，温暖有力的怀抱，唇舌相绞的热吻，每一样都在向她诉说着渴求。
“下面，我要做的事可是很正经的哦。”一吻结束，三井看着她晕红的脸，在她耳边轻吟。
……
异国他乡，小小的单人宿舍里情愫涌动，温暖包裹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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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bug ：msn 99年推出，这里是9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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